他救了她很多次,可惜如今他身陷囹圄,她却为了自己的私心,转而无耻地勾引他的好友。
谢琅看到静临眸中忽而深邃的悲哀,不禁心神一震。
他看向柳兰蕙,话中带着深意,“幸好,尘埃尚未落定,谢某只是谢某。柳夫人,婚姻大事,两姓之好也,容谢某禀告父母,从长计议。”
柳兰蕙重重攥住冉宝儿的手,好小子,敢拿婚事威胁她!
既如此,便不能再一味妥协了。
柳兰蕙勃然大怒,起身指着谢琅,“谢大人还晓得人有父母,便没有道理将我的女儿带走!她如今双亲俱在,是分家另过,还是居家守寡,都还轮不到外人做主!”
谢琅一顿,静临幽幽启唇:“母亲说得对,只是不知,若父母意见相左,女儿该听谁的?”
柳兰蕙见她手中高扬着冉常的亲笔信,像是举着盾牌,人便躲在其后矫情造作……贱人!
“我们走吧。”
静临与谢琅轻声道。
她知道,柳家这起子人俱是欺软怕硬之辈,谢琅是朝廷命官,便是强行将她带离,这些人也没有胆子上前明抢。
柳兰蕙眼睁睁地看着静临一脚迈出祠堂的门槛,像是纸鸢乘着东风,正棱棱欲飞。
想的多美。
可惜啊,柳兰蕙叩紧牙关,哼笑一声,线还握在她的手里呢。
静临另一只脚还没迈出门槛,便毫无防备地见到一位故人,正行至祠堂前的柏树之下,脸上投落了黄昏时分密布的鸦影。
“表妹,”那人嘴唇翕动,眼里跳动着寒炽的白焰,“好久不见。”
第64章 新情人乍知旧青事,狱中客暗暗较短长
时值夏末,暑濡熏然起来一视同仁,无论士宦、囚徒还是妇人,尽属天下蒸民。
值房里,同僚们尽热得摇扇打盹,唯有谢琅端坐案前,恍惚出神。
他在回味静临从怀抱中抽离那一刻的滋味。
彼时柳文彦忽然现身,只淡淡一句“表妹,好久不见”,便令她脸色遽变。
随后,柳文彦在她眼前轻轻摇晃玉佩,她便失魂落魄般地,承认了她未出阁时的种种荒唐。
即便他如何询问,如何难以置信,她亦言之凿凿,毫无愧色。
花二娘,柳文彦……这些陌生的名字隐藏在静临身后,随着与她愈接近,他们便呼啦一下子尽数涌现,幽灵般地挥之不去。
谢琅后知后觉,静临身上那股令人魂牵梦萦的魅力,原是由许多深不见底的往事堆垒起来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像是考场上忽然抽中了心仪的题目,却在破题后才发觉理解有误,接下来,便不知如何承题,起讲,入手,乃至束股。
静临被锁在西厢房,门窗紧闭后,室内便成了个小小的蒸笼。
冉宝儿的嫁衣、盖头、被褥,红艳艳、金灿灿地,在静临的小竹榻上堆成了一座灿烂的小山。
明晚之前,她得将这些东西的针脚补齐,抻平、叠放整齐,举在头顶,跪着,恭敬地奉给冉宝儿。
否则,她们母女便会用更下作的方法磋磨她,像是对花二娘一样。
柳文彦拿出花二娘的贴身玉佩在她眼前晃荡时,静临立刻便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原来他们才真的是有恃无恐。
而她,恰如无知无觉的风筝,以为自己能远走高飞了,才惊觉线绳一直都握在人家的手中。
那一刻,静临恨花二娘恨得要命。
她想,谁允许她私自将自己带到这世上了,谁允许她就是自己的娘亲了,她活的那么辛苦、那么卑贱,怎么就不能自己了断了,也好博得个舍生取义的名头,省得活着连累旁人!
她就那么想着,暗下了决心,管她是死是活,管她如何受尽折磨,自己马上就能远走高飞了,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无关了!
可是她就这么想着,就那么离开了谢琅的怀抱,走到柳文彦跟前,应声虫一般,麻不不仁地认下了他所有的指控,真真假假,添油加醋,反咬一口……她都认了。
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花二娘你怎么不赶紧死了,一边在谢琅面前,认下了柳兰蕙、柳文彦和冉宝儿说的种种,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
谢琅当时是什么表情?静临回想不起来了。他不傻,自是知晓了她为人胁迫,方才不得不如此。否则,他便不会去宛平县衙报花二娘的失踪案了。
可是,也正因为他不傻,他便应该明白,柳文彦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冉静临的确做过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
光风霁月之人,即便逾越礼教,也是光明正大,断然与偷偷摸摸、卑污苟且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