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浴不说话。
姚颂急躁起来。
“你究竟是怎么了?我真是越发看不懂了……先前也是,问你怎么会是那副样子,总是不讲……叫人一直提心吊胆着……”
说到先前的事,姚颂是真的生了气,那一贯的温和,很难再维持,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他甚至对钟浴冷笑。
“濯英姊并不是我的客,有叔祖在,濯英姊的事,我无论如何做不了主,濯英姊还是去同叔祖讲吧。”说着,就下了车。
第35章
天黑得很了。
钟浴找到姚悦。
姚悦早在等着她。
钟浴在姚悦面前坐下,告诉他她就要走。
姚悦早就知道了——姚颂已经来过。
对于钟浴的辞别,他表现得严肃而且冷淡,是他一贯的模样。
他没有太多的话,只是问钟浴:“为什么呢?”
姚悦相信万事悉由天定,他不爱管旁人的事,但钟浴这时候是住在他家里,对她,他有相当的责任。
钟浴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是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她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我一直觉着,像我这样的人,一旦决心要得到什么,天下是无一物能够阻我的,你以为呢?”
姚悦没有说话。
钟浴继续道:“我将要去争夺,投身于壮大热闹的行动……我会带来厄运,我不想牵扯你,我知道你天性不喜欢这些……”
她站了起来,态度庄严,语气郑重:“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决心已定,不能更改。就叫我走吧。”
话已经说到这等地步,再讲无益。
可是……
姚悦张了张口。
他还是想要劝。
他说:“你父亲……”
钟浴出声打断了他。
“他早已死了,我有今日,难道不是他的过失?他还不配管教我。”
生身之父尚且不配,何况旁人?
姚悦已经做了他的努力。
他叹了一口气。
“澜水之畔,有我一处屋宅……”
“我不去。”钟浴拒绝得很干脆,“不必多此一举,我从你家出去,就是要与你割席。只要出了你的门,你我就再无瓜葛。”
钟浴很快寻到了合适的宅屋。
是很精巧的园林,遍布绿树红花,翠竹山石,充满了南方的绮丽意蕴。
这园林原属于一位南地的著名商人。许多年前,他也是天下闻名的风流人物。他原先主做丝绸和药材的生意,这是他家的祖业,在南方,他守着祖传的规矩,安分地进行财富累积,后来天下一统,他得了机缘,结识了一些南下的高官,他转而做起粮食和盐的买卖,不过两三年的时光,他就成了天下首屈一指的巨富。他频繁地往来那些高官的府邸,宴会酬酢……那些高门华阀里的雄壮典丽,无不使他倾心。他早年在各地经商,甚至去过塞外的沙漠,骑过骆驼,见过无数璀璨的宝石还有比宝石更美艳的异域女人,那是别样的风情。他本以为,这世上的富贵繁华,他是全见识过了的……商人的身份,终究还是太低了。于是他离开故土,往北方去了。他不停地拜访权贵,送出无数的珍贵礼物,想要得到他们的另眼相待,并且期望着成为他们。他做着美梦,他以为他要成功了,然而并没有。他到底只是一个商人,是蝼蚁。他的财产被判没收归公,他本人也死在狱中。
那些被罚没的财富里,就有这一座园。
它曾经被赐予一位宠臣,正是在这座园里,那位宠臣很蹊跷地死了。后来这位宠臣的家族整个地覆灭,这座园便又一次成为了公物。直到三天前。
喜伯在某个小吏的介绍下以一个极为公道的价钱买下了它。
一对小小的木门,漆已经剥落得很干净,是木材的本色,深浅不一的干枯的棕黄,也是饱经风雨的颜色。
石榴的树荫罩盖着门前。
石榴花仍然开得很红火,有一种燎烧的架势,石榴有些已经成了,只是有的擎在枝上,有的躺在地上。
钟浴的脚踩上去,一声脆响。
这一天是个晴空万里的炎热天气,蝉在树上叫嚣。
钟浴微微仰着头。她在看那对门稍往上的地方。
那儿本该有个东西用以显示主人的身份。
喜伯就站在钟浴的身后。
他有五十多岁,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黑中掺着白。他已经是个老人了,眼下很见松垂,不过他的身躯,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高大结实,甚至健壮,他永远站得笔直,走路的时候,步伐平稳而且坚定。
他说:“得取个名字。”
钟浴笑了一下,“能住几天?也值得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