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伯也就不再提了。
“进去瞧瞧。”
门是没有锁的,一推,也就开了。
钟浴和喜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就走完了整座园。
远处传来钟声。
钟浴停下了脚步,她闭上双眼,静静地呼吸。
“我闻见香粉的气息,到底是都城,繁华风流……”
喜伯说:“先前咱们家里,也是这样,到处是女人的脂粉,还有男人衣裳上的熏香,四处飘荡,终年不散。”
钟浴看向喜伯,笑问:“咱们家里,也有死尸味吗?”
喜伯一时有些愣怔,过了会儿,他才真正明白了钟浴的意思。
他笑着说:“咱们家里当然不会有这些。”
“我嗅到灵魂的味道,也许夜里会听到鬼哭。”
喜伯问:“灵魂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很潮湿,像腐烂气,但是会有腥甜,也有一些会叫人昏昏欲醉的香气,很迷人……”
喜伯道:“我只能闻见腐烂气,我认为是这里很久不住人的缘故。”
钟浴哈哈大笑,笑完了,说:“我很喜欢这里,咱们就住西南角临水的那个小院,地势高,树也少,视野开阔,院墙也高,五间房已经足够,只需要一个使女,到时再在院中掘一口井……喜伯以为如何?”
喜伯就说:“很周全,只是……”
他不说了。
钟浴追问:“只是什么?”
“你我加起来,不过两个人,这里远比丛林危险,真有了事,咱们只怕应付不来。”
钟浴笑问:“喜伯难道怕了?”
喜伯微微一笑,道:“我的生死有什么重要?我只是担心你,你是千万不能有事的。”
钟浴道:“我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我既已经做了决定,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是能够接受的,喜伯,我是不畏死的。”
喜伯很泰然,“我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只要是濯英你的吩咐,我都会设法做到。”
钟浴叹出一口气。
“喜伯,这么些年,真是辛苦你,要是没有你,我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喜伯说:“不要讲这样的话,我简直不能承受,我就是为你们活的,你父亲已经不在……我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但我希望你能安好,所以请你多顾虑自身。”
钟浴听了这话,偏过了头。
很久之后,她才说:“我会的。”
当晚他们就在这里住下。
长久不住人的地方,腐朽味很重,蚊虫也很多,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
钟浴到处洒药粉,但身上还是有了斑斑点点的红色,又痛又痒。
药粉完全没有用。
钟浴生了气,发起狠来,整包药粉往地上砸。
伤处痒得厉害。
钟浴想要洗浴,可是不能够。
她嫌这里的井水和塘水不干净,因为不知道里头不知烂过什么东西,要只是落叶还好,万一不止落叶呢?她绝不肯用的。
倒是有一些干净的水,在庖厨里的水缸里,是喜伯使钱叫人从别处担来的。
那些倒是可以放心用,可是又太冷,现在还没有使女可以给她用,又是深夜,她一个人,实在太麻烦。
可要是不洗,人未免太难受。
钟浴想着忍一忍,捱到明日清晨好视物的时候再洗。这时候她又想起来,她有一些药膏,是特意配来治蚊虫咬伤的。
不过,是在哪里呢?似乎是放在哪个书箱里?
钟浴端着烛台到处翻找,书简几乎全都倾倒在地上。
费了好半天的功夫,终于找到。
一个圆形的白玉盒子,打开是黑色的药膏,一股清凉气息。
钟浴连忙把衣裳脱了,只留下抹胸和下裳,就这么坐在灯下,对着铜镜,到处找伤口抹药。
然而药没有用。
药是前年配的,去年的时候,还有些效用,今年这还是头一回用,因为先前有人给她赶蚊子,住的地方也没有虫子。
钟浴大叫一声,药膏被她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她是真的有点委屈了,咬着嘴唇坐在灯下,胸前丰满的轮廓,深重地起伏。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出异响,伴有兵器出鞘的声音。
钟浴再顾不得烦躁,急忙奔向榻,找出她的剑。
她扔了剑鞘,剑柄握在她手中,剑身有凛凛的寒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忽然,她的房门被撞开。
喜伯提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们都看见钟浴裸露的手臂肩背还有腰腹。
这是喜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震惊之下,他卸了身上的力,那原本被他攥在手里的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