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实在难过,寒晳看了,眼中酸涩,禁不住也流下泪来,她走过去,朝父亲伸出了双手,哭着说:“父亲,也给我抱一下吧,叫我瞧瞧阿是。”
“好,好……阿是,快看姑母,这是姑母,叫姑母瞧瞧你。”寒复小心谨慎地将孩子交了出去,还就寒晳抱孩子的姿势进行了一番指导。
寒晳抱着孩子,低头端详小孩子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的悔恨比寒复还要多些。
“……我真是傻,我明明见过你……我若是聪明,那时怎么会认不出你……咱们同行这样久……”
她在肩上擦掉眼泪,看着阿是冷淡的脸,郑重地许诺:“姑母一定待你好……待你最好……”
寒复也很是触动,只是此刻越是触动,对寒昼的怨恨便越深,忍不住朝他怒喝:“你究竟是要做什么!这样的大事也不同我们讲,你真是……真是!”
寒晳也很是怨怪地讲:“这实是没有冤枉你,你怎么能不同我们讲呢?家中没一个人知道,没有人过去尽心,濯英姊该是何等委屈?我若是知道……”
“我不知道……”寒昼轻声说。
他当然以为孩子是没有了。
他实在不知道能讲些什么。
“阿姊,你顾好阿是,我去瞧瞧她。”
第104章
钟浴那一下没摔到地上,在最后一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寒昼接住了她。
寒昼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妻子,眼睛望向头顶的小孩子。
那小孩子也正低着头看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照面。
“是吗?真的是吗?”
他不住问自己。
他渴望得到一个答案,迫切到整个人开始颤抖。
可是。
“我配么?”
他这样想着,忽然心痛欲裂。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
他当时说了什么话?
他说他要走,尽管她说了那样的话,他依旧选择了离开。
她也许会心软。
他当然这样想过,也做过梦。梦里是一片白茫茫,似乎是下大雪,又或许是落花,他在马上,心中很焦急,他不知道自己是到哪里去,去做什么,只是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要快一些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时光,终于,马慢了下来,他的心却越跳越快,她在树下立着,因为他的来到,她缓缓转过身,向他微笑,一瞬间天光大亮,他想要说话,四面八方突然传来小孩子的清脆笑声,带着阵阵回响,他意识到什么,猛地低头,就在他双膝上的位置,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隐隐约约在笑……后来不做梦的时候也这样想,可是他心里清楚,她并不爱他,他又做下这样的事。她那样的人,怎么会留下孩子?她说过的,两败俱伤。
明明什么都知道,可还是没有选她。
他和旁人没有两样,合该一样的下场。
可是他不愿意。
所以他必须要活着,活着回去见她。
不待回去,他就见到了她,她说,孩子没有了,因为他不要。
是他不要孩子。
他是罪魁祸首。
那时候他疼得快要死了。
现在眼前有这么一个孩子。
求你……
“阿是,快看父亲,这是父亲……”
日悬高空,天光这样好,可他眼前却是一团团的翳,他应该站起来吗?站起来,抚她的脸,抱她……
多谢,真是多谢……多谢……
他想站起来,几次用力,全都没有效,他还在地上跪着,而且眼前白茫茫一片,云里雾里似的。
“啊呀,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昏了!好在是有四郎!四郎?怎地不动?快起来呀!她怎么了?快叫医者诊治呀!她就是不听话!我要她好好养,她不肯,还不到时候呢,拦不住,往外头去,天寒地冻……关乎一生的事,怎么能不好好养呢……”
是,她昏了,得找医工,她好些天没有休息了。
他的身体活了过来,力气也找了回来,他慌忙起身,抱着人快步往大帐去。
濯英姊的孩子……那不就是四郎的孩子?
四郎有了孩子。
怎么我不知道?四郎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是。
“……不过我另一个妹妹却未必,她可美得多了,姊姊也许比不过……”
我明明见过她的。
那种眼神,不正是四郎吗?
长年,还不满周岁的长年,人人都讲他一双眼睛太冷,不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她一点也不觉着,长年很乖,是很好的小孩子,很好很好。
长年,她的阿弟,和她流一样的血……高兴的时候会用脸轻轻蹭她的手掌心,湿漉漉的眼睛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她,嘴抿着,抿得紧紧的,只有一点点翘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