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欢声笑语,身处其中,很难高兴不起来,真的是大喜事,何况还同她们休戚相关。
“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高兴吗?”
这小孩子还不满周岁,当然不指望她能说话,可是她笑也不笑,难免叫人无奈。
她是生来就不爱笑,总是冷冷的,不像个小孩子,她忍不住又一次发问:
“哎,你这是像谁呢?你母亲小时可不是这般,她……”
一股疾风扑面而至。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意识要往后退,同时将手臂收得更紧,抬起头露出一个堪称凶狠的表情,可是看清了来人的脸后,她不免怔住,于是很轻易地叫人从她手中夺走了孩子。
她看着来人,看她笑,看她亲吻小孩子的额头,又听她问出那句话。
她忍不住笑:“她还小呢,哪里记得住?”话音才落,就听见一声惨呼,她连忙上前去。
那小孩子猛地揪住了钟浴的头发。
说来奇怪,那么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却有这样大的力气,抓的又是头发。
“松开!快松开!”
很疼,但是钟浴不敢动,小孩子的手臂那么软,又那么脆弱,她的宝贝,她的心肝,她不要她受任何的伤害。
“好疼!快松开呀!”
芳苓也只敢轻轻地去掰。
“阿是快松手!你把母亲抓疼了!快松手!”
寒晳这时候赶到了,但是面对乱局,完全手足无措,只是干着急。
“要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
钟浴和芳苓全都无暇理会。芳苓一心只在小孩子的手指上,钟浴只是惨呼,那小孩子全然没有撒手的意思。
终于,玉娘察觉异状,慌忙跑了过来。
“怎么又抓你母亲头发?为她这头发,我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掉一根我都心疼,怎么经得起你这么作弄!快松手!”
两个人出力,总算是将钟浴的头发解救了出来,小孩子抓握的拳头里,丝丝缕缕,密密麻麻,何止十几根?
玉娘被吓到了,“你怎么回事?病了吗!”不然怎么会掉这么多头发。
玉娘的话提醒了钟浴。
“……不是病,是……”
是她太久没睡了。
一瞬间,仿佛是魂魄离体,只剩下躯壳,她猝然摔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第102章
钟浴不确定自己是否爱过高议。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确很爱梁通,玉碎瓦全,她这样的人,为着他,也曾想过瓦全,然而她的尊严不许她低头,硬生生将她推走。
清阳不能再待,便回自己的家。好在还有家,一个自己的地方。
碧庐,一别十年,景物如旧,人却大有不同。
曾经欢快明丽,而今满腹心事。
她的躯体离开了清阳,魂魄却遗失在那里。她思念梁通,每一天,无数次想过,什么都不管,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离开他,她不知道要怎么办,身弱托情,十年,她的目光全在他一个人身上,学剑,学弓马,读兵书,堆沙盘……只是想离他近一些,要他看到她,愿意倾心培育,离开他使她觉得一切的繁华热闹都成了过去,且此后再也与她无关。
可是她不能回去找他,哪怕痛苦摧心断肠。
真是人生中一段极失意的时光。整日昏沉沉,总不愿意清醒。不清醒还好受些。早先还有人过来开解她,渐渐的也都不敢再说。一整个冬天,没有出房门一步,见不着光,肌肤又白了几分,不过是一种苍白,沾带着死气。一直挨着,春天到了。
蓝天白云,和风煦阳,各色杂花。
玉娘,一个向来视她为亲女的妇人,一位仁慈的母亲,揉着红肿湿润的眼睛,走到她的跟前,以一种哭音,恳求她,西边成片的梨花都开了,出去散一散吧。
玉娘那时的模样实在是很可怜,所以她答应了下来。
她一直不喜欢梨花,因为母亲离开那天,梨花也开得很好,父亲抱着她看蜜蜂在花里爬来爬去,然后就有人来,说母亲要走。
她不应该答应,不应该去,梨花同她犯冲。
要是没有去就好了。
扶着花树在崖边站着,魂不守舍,只是想梁通,想去找他,也想从崖下跃下去。
没有回去找,也没有跳下去,因为都是输。
她不想输,也不要输。
黄昏时候,起了雾,风也冷得厉害,玉娘又劝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高议。
高议后来同她讲,是乘船到朋友家去,先是看到梨花,然后就看见了梨花下的人,一抹遥远的影,孤鸿样的,却使他忘记了友人的事,停船靠岸,寻到了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