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见齐宜要走,恭声相送,齐宜的副将听见话音,忙不迭过来扶。
几个人才走出两三步,就见西边逶迤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寒昼和钟浴。
见此情景,那兵士就有些窘迫。他并无谎报,钟浴近来的确都是黄昏时候才回,可是今日偏偏回来早了。兵士不敢去看齐宜的脸色。
齐宜哪会和他计较这个,看见钟浴回来,他眼里就只有这个阿姊了。想趋前去迎,却又觉得太过谄媚,怕钟浴不喜,于是只原地站着。
寒昼已经有好些天没去看望齐宜,此刻见到站立着的好友,欢喜难禁,一向冷淡的脸上甚至带上了笑,快步走上前去。
“可大好了?”
齐宜笑着对寒昼点了下头,“好得多了。”说话时脸虽是向着好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远处仍在慢行的钟浴溜过去。
寒昼觉察到齐宜的动作,心中了然,当下笑了一笑,手搁到齐宜的肩上,轻捏了下,低声道:“她到底是你阿姊。”先前他也讲过这话。
当初寒昼听了钟浴的话,委婉地劝解了齐宜一番。只是忠言向来逆耳,齐宜脾气又不很好,一时没有忍住,很是讲了一些难听话。寒昼是有量的人,又清楚齐宜的苦闷,所以心中并无怨怪,可是齐宜扯到了钟浴。齐宜一向对钟浴不满,所以话语间满掩鄙夷。寒昼忍下不下,便讲了这么一句话提醒。寒昼并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齐宜已经忍耐了许久,而且他也不止是愤怒,委屈,难过,还有失望。他认定的好友令他失望。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刻薄话仿佛倒豆子似的止不住。寒昼忍无可忍,也没有客气。两人最后不欢而散。这场争吵成了火线,致使齐宜做下冲动事,最后险些酿成大祸。
寒昼讲完了才想起来,齐宜也立时忆起了前尘,四目相对,皆是讪笑。
这时钟浴已走到了近前,齐宜当即后退一步,弯身恭恭敬敬地行礼,低声唤了一声阿姊。声虽低,情却真挚。
钟浴听了,嗤笑一声。
这笑使齐宜全身都变得不自在起来,像是有蚂蚁在爬。
寒昼有心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不好开口,于是沉默。
钟浴嘴角微扬,眼角也微扬,上上下下将齐宜整个的打量了一遍,也是一句话不说。
余者皆不敢言语。
齐宜一时背若芒刺,心内泛苦。他此生还未受过此等对待,今次是头一遭。
如此好一会儿,钟浴终于施恩似的开了口:“过来谢我?”
齐宜猛松一口气,抬头就要应是,不料钟浴又是一声嗤笑。齐宜已经张开的嘴只好又闭上。
“我头一回听见你喊阿姊呢,我的好弟弟。”钟浴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先前不喊呢?”
齐宜瞬间涨红了脸。
寒昼怕钟浴说出更难听的来,便道:“他才好些,你别再逗弄他了。”
钟浴笑道:“我讲几句话,他难道就死了?”虽这样讲,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算是嘴下留情。
齐宜低垂了头,不敢抬起来。他始终保持着这般的谦卑,便使人觉得,即使钟浴真说了什么难听话,他也只会默默忍下。
如此,钟浴便觉得好没意思,也就不再打趣他,提步往齐竞的中军大帐走去。
她这一动,齐宜也动起来,抬脚要跟上去。寒昼拉住了他。
“怎么,你还要去和她理论吗?”寒昼压低了声音道。
齐宜道:“我是来致谢,可是我还一个字都没有讲。”
他这样说,寒昼没再拦他,两个人一齐跟过去。
路上齐宜问寒昼:“听说你们近来早出晚归,可是有什么事?”
事当然是有,但是寒昼想了想,觉得还不便讲,便道:“我亦是不很明白,不敢妄言。”
齐宜还想再问,齐竞的营帐却已经到了,他也就闭了嘴,跟在寒昼身后进了帐。
帐内不仅有齐竞,还有一个齐尚。齐宜看见父亲,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齐尚也是才坐下,脸上的尘土还不及擦。他本是在和齐竞说话,听见有人进来,当即转过头去,脸上带着笑。中军大帐,他进都要通禀,放眼整个军营,能做到在此间来去自如的,除了齐竞,只有一个钟浴。齐竞这笑是给钟浴的,在钟浴面前,他一直是亲切和善的叔父。
他还一直是个慈爱的父亲。
可是这一次见到齐宜,却是怒形于色,整张脸瞬时黑下来,额上的青筋一条条都看得清楚。
钟浴也知道这怒气不是对自己,她本来是有话说的,见状也就没开口,而是回头看了一眼齐宜,同时让出了脚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