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钟浴也安排了他,桥诚的葬礼上,她还摸过他的头,那时候他六岁。
钟浴看着他的脸,冷笑着哼了一声,然后吩咐:“给他治伤。”说完,转身走了。
桥诚对钟浴有恩,桥扬是桥诚的独子,便是再不成器,钟浴也不能剐了他。
但是心里是真的生气,神色间虽不发作,捏杯子时那泛白的指骨却表露了心迹。
齐竞和寒昼也跟着她回来了,除了他两个,其余人没有再进帐,眼下帐中只有四个人,站着的三个,躺着的一个。
钟浴捏着水杯,不喝,只是捏着。是真的气得很了。
寒昼怕她气坏身子,从她手里拿过杯子,劝道:“与其在这里生闷气,不如再去踢他两脚。”
“再踢两脚?”钟浴冷笑一声,“一脚他就活不成了!”
寒昼笑道:“先前不是还要剐了他?”
钟浴哼一声,不说话了。
寒昼又问:“你两个有旧情?”
钟浴还是不作声。
寒昼便去看齐竞。寒昼心里有好些话想问,原是想慢慢引着钟浴说出来,不成想钟浴竟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他实在是想知道,只能求助齐竞,齐竞好歹是长辈。
齐竞自然懂寒昼的意思。他和寒昼一样,也是有好些事想要知道。
“大兴五年,桐台只有一场战事……那时你也在吗?”
大兴五年,边境再起战事,胡人大举进攻幽州东北的武德郡,势如急火,幽州兵力迅速向东北集结,并州雍州也一齐动作,赶赴幽州填补防线,只是胡人早在攻武德之前便已派出大批精锐部队,取道西羌,边境外虎视眈眈,一丝风声也没漏出。敦州地处幽州最西南,远在武德千里之外,战火一时烧不到,而且离并州只有百里,于是便抽出了大半守军北上驰援武德,防卫空虚,不过也无须太过忧虑,因为并州援兵不日便至,可是西羌境内早胡人枕戈以待。守军东调,援兵未至,面对奇袭,敦州如何能够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结果是兵败如山倒。胡人一路势如破竹,有过一日连下两城的大捷,直到他们抵达桐台城下。
敌势汹汹,多有守将望风而逃,大开门户,拱手将国土相让,桐台的长官亦是。桥诚只是县尉,文官,书生。他的上官逃了,他站上了城楼。
桐台军民上下一心,可胡人更是士气高涨,且骁勇善战。
所有人都尽了力,可城门还是被破开了,直到这种时候,桐台守军仍旧没有弃城。
桐台一日之内三易其主,鲜红染红了城中的每一条巷道,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尸体。
城门破开之时,桥诚就站在甬道上,他并不会使刀,但还是向敌人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他死在乱刀下,死后无数匹飞奔的马从他身上踏过。
他是桐台的英雄,顶天立地的男儿,天下人的表率。
那日钟浴也在桐台,胡人攻城时,她就站在城楼上,就在桥诚的身畔。但是桥诚死了,她没有,所以她不如桥诚。
“是啊,如你所想,我守过桐台城,那是我此生最光辉的一天,永世难忘。”
她微笑。
忽忽数年。
她又指帐外,“那个,是桥诚的独子,忠烈之后……如今成国贼了!”她手臂颤抖,咬牙切齿:“我真想剐了他!免得他带累他父亲的身后名!桥诚怎会有这样的儿子!”
但桥扬的确是桥诚的儿子,且是唯一的儿子,仅有的血脉。
钟浴哪怕是砍了他的手脚让他当废人,也不能杀了他。桥扬很喜欢这个儿子,无论同谁说话,总是会提起,吾儿如何,或喜或嗔,尽是疼爱。
他怎么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呢?
钟浴当年对桥扬的安排,是把他带到清阳去,她敬佩桥诚,桥诚的爱子,她自当竭力关照。钟浴当年对桥扬的安排,是把他带到清阳去,她敬佩桥诚,桥诚的爱子,她自当竭力关照。可是后来她自顾不暇。
钟浴赌气才离开清阳。同梁通赌气。她讨厌梁通的态度,很让她恼怒。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子,非常自以为是,甚至于残忍。
她喜欢梁通,非常喜欢,见到他第一眼就很喜欢,那时候就想要得到他,不想他离开她。她是为了粱通才去幽州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梁通眼中,她一直都是初见时的模样,一个小孩子,看到她会想起自己的孩子。这时她是他的女儿。钟浴自己也知道,不过她并不心急,她知道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因为她值得最好的。哪怕梁通有妻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