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吗?”有声音问,“虎吗?”
寒昼与这声音的主人甚是相熟,于是站起来行礼,“明公。”
被寒昼唤作明公的,乃是朱煜。
朱煜今年四十有三,身长貌瑰,一捋美髯轻灵飘逸,清隽宛如神仙,但他却在赵王帐下做过主簿,后来又做郡守,加武宁将军,多次领兵与胡人交战,是个货真价实的武将。
昔日赵王帐下,能臣良将比比皆是,朱煜在其中甚至只算得中庸之才,所以后来才离开王府去做了郡守。
不过赵王已经不在了,那些赵王的旧属也先后不在了,现今连幽州都要没有了。
魏越杀吕泰,而后不知所踪,楚王又杀曹楷,其余赵王亲信,虽无性命之忧,多数被夺了权柄,或拘禁,或流放,后来楚王暴毙,幽州很是不太平了一阵子,所以胡人轻而易举地撞开了关隘,南下肆意侵掠。
国家又有内忧,幽州势必成为弃子,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于是四处择良木以求安身,幽州昔日控地千里,贤能如云,如今只有一个朱煜举义旗御敌,如何不叫人哀叹?
寒昼敬重朱煜。
朱煜也欣赏寒昼。尽管年轻,却独出手眼精明强干,假以时日,必然能有一番大作为,更难得的是,有一颗忠义之心,不远千里而来,只为赴国难。倘若国家的青年人皆是这般,岂有今日之忧?
朱煜对寒昼寄予厚望,平日自然多有关照。
寒昼也十分承情,心怀感恩,事朱煜如尊长。
朱煜也是一个人在坡上行走,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是以无时无刻不在忧虑,又不好与人说,只能独自排遣。
不料竟在这荒僻之地遇见寒昼。
这是个甚得己意的人,只是看见了,便心生欢喜,于是走上前去。
远远就看见那只小巧玉件,便拿来做了话头。
“是虎。”
寒昼走了几步,靠近了,将玉件托在掌心承给朱煜看。
朱煜仔细看了,笑着评了一句,“倒是憨态可掬。”
滚圆的一只睡虎,鸡子大,头和身子各占了一半。
“昨日才听闻二郎有琢玉的喜好,不料今日便见着了。”
寒昼来幽州时,冒姓严,名还是一个昼字,因为家中现今只有一个兄长,他自然行二。
听了朱煜的话,寒昼轻轻点了两下玉虎的头,缓缓笑了起来,笑意融融,很有一些满足意味。
见此,朱煜难免好奇,“是要送人么?”
依朱煜对寒昼的了解,如此可人的一只幼兽,不像是寒昼自己的用物,他又这般的有情义,叫人不由得作这番猜想。
寒昼并不隐瞒,点了一下头,笑着说:“是,给我孩儿。”随即又黯然下去,轻声道:“只是我那妇人,性情强烈,我不顾挽留,弃她来此,她必然恨毒了我,孩子……应当是没有了……”
朱煜甚是震惊,“怎么?她难道敢……”他也不敢说得太清楚,只是含混过去,又皱眉说:“这岂是为妻之道?简直半分贤良也无,这等妇人,岂能留她?以二郎的品貌,何人配不得?”
寒昼惨笑道:“实我之罪,非她之过,她本无意于我,是我强求……也是我狠心弃诺……”
即使如此,朱煜犹未展眉,他仍然觉得气愤:“便是如此,也不该……战场瞬息万变……有个孩子总是好的!你那妇人实非贤良!”
那些话,是寒昼情之所至,悲痛太过失了心防才讲了出来,如今悔之晚矣。
“明公莫要再说这种话,我甚是不喜,她自有她的权力,旁人干涉不得。”
朱煜虽觉不敢苟同,但见寒昼面色正肃,知道他心里必定是极郑重,便不再辩驳,只是叹了口气。
寒昼这时已经觉到失礼,但不觉自身有错,不欲为此道歉,可朱煜毕竟是尊长,寒昼便想说些其他话来缓和气氛。
思来想去,抛出了一个早在他心里盘旋不去的问题。
“明公早年在先赵王帐下,可曾闻说柳菡?她……”
几乎是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朱煜脸色大变:“你怎知此人?”
第81章
朱煜一定是知道的。
寒昼低了低头,再抬起时,低声道:“曾有传闻,道先赵王是因她而死……明公,是也不是?”
朱煜这时已恢复了先前面色,只是双眉微蹙,他言语平静:“此等谬言,究竟自何地起?无稽之谈,二郎切勿再提,不过是有心之人妄想污损殿下的身后名罢了。”
这和寒昼料想的不一样。
寒昼是想从朱煜这里了解一些钟浴的旧事来慰心中相思之情,他投到朱煜帐下已年余,朱煜待他很是倚重,可谓是有求必应,几乎已经到了讨好的地步,他本以为自己不会被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