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人,竟是意料之外的面容。
“贺四郎大喜!”
来人风尘仆仆,衣裳褶皱,脸上有灰,手里捧着一卷纸。
“此是聘礼名录,某不辱命。”
这人是寒氏的一名管事,早先侍奉寒昼的祖父,后又侍奉寒复,多年来深受倚重。
他手里拿着的,是寒昼送回寒氏的信里向家中索要的聘礼的名录。
寒昼默然接了过去。
他又笑着道:“某临行前,夫人女郎多有嘱托,某须面见新妇一一……”正说着,被寒昼开口打断。
“说了什么?”
“是些新妇堂上拜见时上人当说的话……”
“那不必说了。”寒昼一面袖了名录,一面说:“施伯一路辛苦,此刻休整为要,拜见之事,不必急于一时。”说话间引着寒施往外院外去。
新妇只怕不乐意听那些话,何况,眼下还算不得新妇。
寒施听得“休整”二字,以为是他如今面目有碍观瞻,寒昼才不愿带他去见新妇。也是,若他以眼下模样前去拜见,只怕新妇会认为他失了郑重,有怠慢轻视之意,确实不妥。他心内自责,想他的确是高兴过了头,一时忘形。这也是有缘由的,他是寒氏的忠仆,寒氏近来不止一件喜事,他自然心怀甚慰。
“四郎恐怕还不知,三郎也将要娶亲了呢!家中很是热闹。”
“哦?和谁?”
“当然是许女郎。”
“父亲想必很高兴。”
“如何不高兴?难得的一件喜事,近来实在不太平,主公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但到底只是肉体凡胎,终有力不能逮之时……四郎,你为人子,岂可作壁上观?你当带着新妇归家,为……”
“施伯,”寒昼又一次截断了寒施的话,“你远道而来,路上可还太平?”
施伯抿了唇,轻轻摇了摇头。
晚间时候,钟浴终于等到了寒昼,问他:“怎么现在才回?你做什么去了?这样久。”
寒昼道:“只是一些小事,已经处理了。”
钟浴又问:“是寻到了阿妙?我问阿瑶,她摇头说不知道,出去问,至今还没回来。”
“不是,是旁的事。”
阿妙一直没有找到。
陈白年事已高,淋了一场雨,病起来,躺着动弹不得,但还是想着找阿妙。
陈全听说了父亲生病的事,马不停蹄找过去。是一个黄昏,老人睡在树荫下,一群人围着,马儿在一旁悠闲吃草。夜里的篝火旁,陈全说服了自己,父亲比孩子重要。他决定带着父亲回家,他闻讯赶来的儿子也要和他一起。他儿子不肯,最后被绑起来。一群人回到家里。
妇人满脸惊愕,“不找了?”声音逐渐高起来,“怎么就不找了!怎么能不找了!”她死命拍打丈夫的胸膛,“你疯了!你不要女儿!你疯了!”大声哭叫,声泪俱下。
“是她不要我们。”陈全面目冷硬,“带累父祖的不孝子孙不要也罢!只当没养过她。”妇人待要再闹,陈全厉声喝道:“你再多说一句,连你也一并不要!”他是铁了心。妇人见状,不敢再言语,只是低声啜泣。
陈余被关在自己屋子里,因有他妹妹的教训在前,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松绑,他还是被捆着,甚至拿布团封了口,他心里念着妹妹,可是有心无力,祖父昏着,他的母亲和妹妹,因为他父亲的话,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的祖母还是和先前一样,一句话也没有说,姑姑还在回来的路上,也许回来之后,也是一样的态度……事情似乎真的没有转圜了,他的妹妹该怎么办呢?外头那样乱……
钟浴从阿瑶口中知道了一切,她穿了衣裳去找陈全。
到了先去看陈白。陈白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一副就木之态。他还没有清醒,所以钟浴只是安静地在他榻前坐着。
话还是要对陈全讲,“怎么能不找了呢?我知道你的心,你是气得很了,我也很生气。”她说她生气,可是声音很平静,是真的气很了,“本来没有气的,可见你父亲如此,真恨不得她立时死了,否则气恨难消……这是气话,不能当真,你还是得去找,你父亲是病着,说不出话,不然这些话该是他来对你讲。”
陈全连连应是,他是不敢对钟浴说出一个不字的,钟浴的话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当时是气极了才说出那些话,如今冷静下来,心中很是后悔,做父亲的,哪能真不管孩子?只是话已经说了出来。钟浴发话,他就可以借着台阶就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