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哭得很厉害,也是停不下来,边哭边心疼问钟浴:“濯英你手腕可疼?”钟浴告诉她很疼,是想要她心疼然后松开自己,玉娘听了后果然哭得更惨,但也只是说:“我再去找更旧的绫……”然后踉踉跄跄地哭着走了。
玉娘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钟浴觉得自己是被孤立了。她在自己家里被孤立了,真是不可思议。
寒昼抱手站在榻前,一张冷脸,尤其一双眼睛,没有丝毫温度可言,冰锥一样锐利刺人。
一个外人,鸠占鹊巢,使她置身如此境地。
钟浴理所当然地恨上了他。
这个人不知好歹,早已指了正道给他,却还是一意孤行往穷途末路上走。这样的人不配有好下场。
她一定要叫他知道厉害。
她知道该怎么对付他。她实在太懂如何操纵男人。
“我知错了,我再不吃那个了,松开我吧。”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四郎。”
“我手疼。”
”真的疼。“寒昼当然知道她另有企图,可是她说她疼。寒昼冷着脸给她松了绑,还是抱着手冷眼看她。
钟浴跪坐在榻上,低着头安静地揉手腕,瞧着十分乖觉。
陈白知道后高兴急了,他当然不愿意把钟浴绑起来,实在是不得已才为之。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因一时之快误入歧途,你若沉沦此道,我将来有何面目见你父亲?我是将死的人了,还有几年可活?我一生可算兢兢业业,所求只是不负故人,你只当是怜悯我老人家,成全我吧!”
钟浴道:“怎么当年不见你拦我父亲?我是同他学的,怎么他可以我却不能够?”
陈白苦笑了下,“因为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濯英你只是脾气坏,心终究是好的,你父亲瞧着倒是好脾性,可内里是冷的,眼里没有人,我只是他的奴仆,除你祖母之外,只有你是他的亲人……只有你,是为了你,他才有了悔意,他也想亲眼看着你长成,只是……”已经不能够。
“好了!”钟浴打断了他的话,别过了脸,“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有用呢?你要记着他的教训,免得将来同他一样后悔。”
钟浴冷笑一声,闭起眼睛不再说话了。
陈白见状,问:“可是乏了?”说着就站了起来,“快歇一歇,我不扰你了。”但是还有一句话要说。
“四郎也是为了你,你不要对他生怨。”
陈白最怕的就是没人管束钟浴,他太了解她了,她太知道自己的美丽,也太相信自己的聪明,她不认为天下有她做不成的事,所以争强好胜,锋利好似一把刃开得极薄的刀,没有鞘是不行的。
梁通是把好刀鞘,可是不行。高议做不了鞘,他是钟浴的掌上之物,从未对钟浴说过不,只能是“伥鬼”类的人物。寒昼是陈白最喜欢的,他当然深爱钟浴,对钟浴很好,而且知道怎样才是真的对她好,狠得下心,不会由着钟浴胡闹,其实算是另一个梁通,但是他身家清白,梁通不能比。
只是一点,钟浴眼里似乎没有他,只怪他生的太晚。
陈白希望他能在钟浴心里取得一席之地,当然是为他说好话。
但是钟浴怎么会不怨他?她现在还能当正常人就是因为有对他的怨恨。
钟浴重获自由之后,开始着手整理旧物,她在外头那些年,收集了好些东西,现今都堆着,别人不敢擅动,只能她自己理。她把它们都抬进了库房,不紧不慢地一点一点收拾起来。
寒昼在她旁边寸步不离,但她似乎没有什么异状,只是变回了在都城时他所认识的她。瞧着是正常的很,可怎么会是正常的?他心里一直防范着她,不敢懈怠。
这天晚上,就要熄灯,她忽然喊他。
他们当然还是住一起。发生那件事后,她竟然没有驱赶他,这也是他觉得怪异的地方。
他离她远远地站着。
她正坐在灯下,还是穿她的白绸中衣,头发披散着。她当正常人的时候,每日都要沐身洗发,寒昼还知道她不太喜欢烘头发,所以每次只弄到半干就不耐烦。她的头发这时还带着水意,隔了很远,他还能嗅到她身上的淡雅香味,他知道那是她肌理自有的气味,因为曾经离她很近,很多天,那味道一直没有消散,不是香粉。她已经洗过了脸,可唇却还是和涂了口脂一样红,脸也细腻得像敷了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