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也不想再说,转身就走,正看见不远处完全呆住的芳苓。
芳苓正是来找寒昼的,她想寒昼是知道钟浴为什么忽然不高兴的原由的,想找他问清楚,一路找过来,却不料听见侄女的那些话。
阿妙并没有说几句话,说的那几句话听起来也没有什么深意。
但芳苓就是懂了。
阿妙常去钟浴那里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一颗心全在钟浴和女儿身上,便没有怎么管过这一向玩心大的侄女,没有想到……
这个侄女实在胆大包天!在芳苓看来,阿妙几乎犯下死罪。
但那毕竟是亲侄女,芳苓还是想着她的,所以她必须先去找钟浴。
她是跑着离开的。
她一跑起来,其余两个人便着了慌。
芳苓一口气跑进内室,钟浴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她当然没有睡,而是弯着腰盯着正在柳条篮子里睡觉的阿慧看,芳苓突然闯进来,使她有一种偷窃被捉之感。
她有些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而芳苓根本没有注意到钟浴的别扭,她待钟浴的心是一颗实的,她只对钟浴讲实话,不会有隐瞒和欺骗。
钟浴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当然是不在乎。
“四郎是完全的良人,家里亲人也都是好人,只他父亲存着一些门第之见,其余都很好,没什么不妥之处,你不必为她担忧。”
芳苓是真的急:“你不要再玩笑!”
钟浴皱起了眉:“我哪里同你玩笑?”低头看了一眼,又说:“你小声些,不要吵醒阿慧。”
芳苓在她身上当真是看不出丝毫怒气,一时间怔住了。
“你真的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
“四郎是你的人!”
“他不是!我赶不走他而已!你不要这副表情!阿妙若是真成了事,我感念她的恩德!我现在是真的心烦!他在这里不走,要我爱他,我怎么做得到?他要愿意带阿妙走,我把半数家财都给阿妙当陪嫁!”
“可是四郎爱的是你啊!阿妙怎么配?”
钟浴反问:“阿妙怎么不配?”
“因为我们只是你的奴仆!奴仆怎么能肖想主人的东西?”
因为这句话,钟浴冷静了下来,她沉默了一阵儿,忽然笑了一声。
芳苓也早不说话了,自钟浴开始沉默,她也逐渐冷静,但钟浴一直不说话,她慢慢忐忑起来,钟浴笑出了声,她听了简直头皮发麻。
“濯英……”
钟浴还是笑,“你可知你方才那句话使我忆起了谁?”
“谁?”芳苓小声问。
“何夫人,她没有讲那句话,但她看我时那带笑的眼神分明是说,我怎么配肖想她的儿子,她没有讲出这句话,可是远比说了还使我觉得受辱,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芳苓也想起何夫人是谁,是高议的母亲。
那是一段惨痛的过往。
芳苓想要轻飘飘揭过去,“她是付出了代价,是她该得的,是她逼死她儿子的!你没有错!”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钟浴的手臂,语气急促激烈,一定要她承认似的:“不是你的错!是六郎辜负你!是他自己要死的!他怎么不能活?是他自己选了死!你没有错!你要记住!你没有错!不要再想起他们!”
“没有。”钟浴看芳苓的眼睛,很平静地说,“他没有辜负我,他选了我的。”
“什么?”
“他选了我,他要回来找我,可是梁通杀了他。”
“你说什么?”
梁通是谁,芳苓也知道的。
芳苓忽然哭起来,她哭得并不大声,又因为捧住了脸,所以只有断断续续的很轻的声音从手指间传出来。
“……天怎么忍心叫你受这样的苦,怎么忍心……”
第64章
芳苓出去洗脸,开门时也仍在低头揩泪,并不曾留心门外状况,是急速后撤的脚步声惊醒了她,使她抬起了头。
寒昼和阿妙都在门口站着,方才往后退的是寒昼,不退,芳苓就要撞到他身上去了。
寒昼手里还抓着花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准备和芳苓说话,芳苓出来,他进去。
阿妙则有情绪得多,她的脸是绷紧的,眼睛稍瞪着,里头是浓烈的恨和怨。这恨和怨是冲着她亲姑姑的。
芳苓一时竟招架不住,别开了脸,不敢再看阿妙的眼。
她和阿妙之间的事不是她这会儿认输就能解决得了的。
阿妙还盯着芳苓的脸,“我有话同你讲,姑姑。”声音冷冷的,话说完,抬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