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河港CP(10)

他在过去的三年里优秀得过分,平时的成绩自然不用说,课余时间也被各种比赛占据,只是身边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

按理说他这样的少年是很容易交上朋友的,然而他从来被主动走近谁,对于他人的示好也习惯性地视而不见,久而久之也就和周围的人划出一道毛玻璃,哪怕他阴沉着脸走出考场,也没有人会去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头。申路河是他态度最敌对的一个人,然而敌意的来源——翟诚岳消失了,这种暗戳戳的怨怼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基石,漂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反而有几分尴尬。

站在大厅的正中间毕竟还是太扎眼,申路河抓住翟望岳的手腕,那粗糙而真实的一点温度似乎把翟望岳烫了一下,他僵硬而乖巧地随着申路河走到了不锈钢的座位中,一丝挣扎都没有,甚至紧张得同手同脚。

翟望岳没有和申路河一样,在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车站里的灯管泛着一层灰,洒下的光线也是暗的,逆光的角度给了他些许的压迫感,让申路河暂时忘了他的年纪。翟望岳撑着椅背,略微俯下身,小臂上浮现一串淡淡的青筋。他问申路河:“申哥,你去哪儿,几点的票?”

申路河并没有多想,回答他:“若水县。下午五点。”

翟望岳哦了一声,闷着头离开了,仿佛他只是随口地一问,然而申路河究竟还是察觉了些许不对劲,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旁边的旅客都被他吓了一跳,惊奇地盯着他,申路河只好堆着笑道歉,好不容易到了售票的窗口,翟望岳已经手里夹着一张票,远远地向他走过来。

“你干什么?”申路河瞳孔放大,一时间难以置信,翟望岳无所谓地对他勾了勾嘴角:“想不到去哪儿,就也去若水县了。”

到了这个地步,申路河也没办法再把自己的目的隐藏起来,他微蹙起眉,压低声音对翟望岳道:“我不是去旅游的,是去办一点事情,带上你比较麻烦,快回家吧,小望,要不和同学一起出去也行,总之,别去若水县。”

申路河的话说得温存而礼貌,可一句话戳中了翟望岳的两道伤疤——他没有家,也没有同学。

父母在经历过短暂的悲痛之后,火速地计算着儿子的死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只要好好利用,就是一笔巨款,两人所在的厂都不景气,很需要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至于同学,那就更不值一提了。三年来,他们对翟望岳最多的称呼,就是他在得了年级前二十的时候那一句“那个成绩很好的男的”。

血腥味漫到翟望岳的嘴里,刚刚放下的些许仇怨又去而复返。年轻人的爱恨真的很奇怪,一个简单的第一印象就能留下长久的刻痕,贯穿了和那个人交流的始终,毫无道理,然而消除不去。

翟望岳也不打算绕弯子了,他直截了当地问申路河:“是去查关于我哥哥的事情吗?”

申路河哑口无言,翟诚岳没有提过,这个弟弟那么聪明。被他盯着,似乎脑海里一切想法都无处遁形。翟望岳乘着这个机会走近一步:“这也要瞒着我,我不是他弟弟吗?“

”这和你没关系。“申路河抿紧双唇,脸部的线条罕见地浮现一丝坚硬决绝,”我和你哥都不希望你牵扯进来。听话,小望,去退票。“

这么循循善诱,字字句句都强调着为了他好,翟望岳心里的反感更甚,他的倔强劲儿上来了,十个申路河也拉不回来,他甩开申路河,去买自己的晚饭,身后的脚步声急促,然而翟望岳狠心地并没有回头。

最终申路河还是放弃了无用的劝阻,并没有快步地赶上翟望岳,最后翟望岳只听到一声轻巧的叹息。

大巴车的过道拥挤,申路河放好自己的包,还没落座,翟望岳就站到了他座位旁边的过道里,对申路河旁边的乘客出示自己的票:”不好意思,我跟他是一路的,可以交换一下座位吗?太谢谢了。“

原来这小子还会这么礼貌。申路河希望那个陌生人干脆利落地拒绝翟望岳,然而那位年轻人的脾气很好,也通情达理,拿着包离开后也拒绝了翟望岳递过来的纸币,翟望岳理直气壮地坐在了申路河的旁边。

倒也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申路河想,翟望岳沉默着坐在毛绒包裹的座椅上,仰起头靠着椅背,展露出蠕动的喉结,天色已经暗下来,窗帘分割过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是一道又一道条纹,他的眼皮沉沉地压下来,眼睛显得更狭长,那黑琉璃一样的眸色似乎化成了墨汁,似乎还在缓缓流动。一时间,翟望岳的侧脸如此寂寥,如果说别人是从此放下了担子,那么他就是主动挑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以至于有些不堪重负了,连喘息都成为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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