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刻,蒋星重却忽地理解了当时的景宁帝。
她亲眼看到建安党人为了排除异己,对阉党和阉党旧臣发起了何等可怕的围剿。尤其前世,他们还裹挟景宁帝取消工商业赋税。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及他们背后的利益而奋战。
晋商卖国如此大案,他们浑然不知,一心一意在朝堂上排除异己,为自己谋福利。
误国至此,如何不该杀啊?
前世景宁四年重启宦官的景宁帝,一定也是意识到了这些问题,所以他竭尽所能地挽回,清理那些误国的大臣。何谈当初的景宁帝,便是现在的她,都想将那些误国的东西挨个千刀万剐。
朝令夕改,怕是国家已到危急存亡之际,他焦虑万分。可大昭已经千疮百孔,他下达一个指令,发觉不行,就不得不抓紧时间,再想法子弥补。如此这般做法,到了他们这些臣民眼中,自然变成了朝令夕改。
“哎……”蒋星重蓦然一声长叹。
拿在手中,尚未来得及放回房间的圣旨,此刻却变得无比沉重。
蒋星重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圣旨上,一时只觉百感交集。如今她真切地感觉到,景宁帝在努力,他当真在努力。他没有放任大昭不顾,只是大昭已成了这副千疮百孔的模样,前世的他,便是想努力,也已经无力挽回……
这一刻,蒋星重就忽地对自重生后,一直坚持的目标,产生了一丝的怀疑。
景宁帝,当真是昏君吗?
是他害大昭亡国,还是大昭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历史恰好选他做了亡国之君?
就在蒋星重看着手中圣旨深思之际,忽有一方帕子递到眼前,打断了蒋星重的思路。
她不由抬眼,正见王希音看着她,递给她一方手帕。王希音轻叹一声,对她道:“擦擦吧。”
蒋星重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
蒋星重点点头,接过王希音递来的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王希音叹道:“如此叛国逆案,持续数十载,朝中大臣,竟是无人知晓,当真可悲,可笑……”
孔瑞闻言嗤笑一声,嘲讽道:“他们一心想着怎么扳倒咱们,哪有工夫管国家和百姓?当初九千岁在的时候,为了扳倒九千岁,他们网罗编织了多少罪名,日后怕是还要针对咱们。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但凡他们一心为国,哪有九千岁和咱们的用武之地?”
王希音再复感叹道:“是啊,当年穷了百姓,穷了先帝,富了他们自己。先帝为了国家正常运转,不得不重用九千岁。九千岁在的时候,何曾少过边境军的钱粮,可如今陛下登基之初,轮到他们当政,怎么国库就拿不出来银子了?陛下说他们皆可杀,还当真没冤了他们。”
蒋星重听着王希音和孔瑞的这些话,不由再次垂下了头。
她蓦然想起言公子,忽就觉得自己今日的动摇有些对不起他。可若景宁帝不是昏君,他们再造反,好像真的有些对不起国家。
念及此,蒋星重不由看向那名去打听消息的太监,问道:“此番叛国大案,陛下借此重新将咱们宦官扶持了起来,除此之外,陛下可还有别的动作?”
那太监行礼道:“回掌班的话,听说此次从叛国逆案,赵翰秋从山西运回来三万万两白银入了国库。我还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陛下有意叫朝廷接管晋商八大家的生意,正在寻善于经商的人才,从此之后,山西晋商在全国的生意,应当会成国有。还有晋商的那些土地,应当也会全部归国有,以后山西百姓的耕地,会由朝廷分配。”
话及至此,王希音面上终于出现一些笑意,道:“若当真如此,那日后山西的百姓,可算是有福了。再也不用担心有权有势之人侵田占地。”
蒋星重闻言,再次陷入沉默。
若景宁帝真的这么做,那可真算不上是昏君。
蒋星重忽觉心里头乱得厉害,对王希音和孔瑞道:“我回房歇会儿。”
王希音却道:“这会儿回房吗?刚接任京营提督,不去勇卫营瞧瞧?”
蒋星重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明早一早去吧。”
说罢,蒋星重连忙回了自己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蒋星重脱下冠帽,便伸手揉了揉头发。
她握着手中明黄的圣旨,心间再次变得格外复杂。
她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