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玻璃瓶走到窗边,洛茨和席浅洲连忙凑过去,一个掀窗帘,一个推窗户,嘉佩丝打开玻璃瓶盖,将里面的水草小鱼一起倒进窗外的溪流中。
粉红的鱼儿一大一小,在溪流里欢快地游着转圈儿,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洛茨陪着嘉佩丝往下看,直到鱼儿不见才慢慢收回视线。
“你现在想明白了吗?”也就是在彻底看不到小鱼踪影的那一秒钟,嘉佩丝在他耳边问,她的声音悄悄的,仿佛在说他们的秘密。
“我很幸福。”洛茨同样小声地告诉她。“我们都很幸福。”
至于以后的事——
洛茨转身去看为他们撑开窗户的席浅洲。
半片不足手臂长宽的阴影从他眉间划过,将席浅洲一半亮在光下,一半藏在暗中。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疏离冷淡,没什么表情,这或许才是他最平常的姿态,冷漠的、厌倦的,生活在万事万物皆为虚假的梦境中,慢慢磨出来的神情。
可这样的席浅洲,偏偏在察觉到洛茨目光的一瞬间,眉眼如水一般柔和下去,变成洛茨最喜欢的模样。
洛茨收回目光,陪嘉佩丝趴在窗前向外看。
以后的事,自然有以后的他们去筹谋。这一瞬间,以及往后的几秒钟里,洛茨什么都不要去想。
……
他们后来也聊过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不同,尤其是席浅洲从指挥官到小议员的巨大落差。
“这个世界没有指挥官,”席浅洲说,“但也发展的很好。”
洛茨赞同:“是啊,没有战争,没有宗教冲突,唯一的问题就是会着火,不过如果全都烧干净了的话,世界重启,没有人记得,也没什么区别。”
他俩懒洋洋地躺在浴缸里,水流温热,滴了些舒缓精神的药剂,席浅洲动作很贴心,洛茨昏昏欲睡。
好在他坚持着没有睡过去。
“出去以后你可有的忙了,”他闭着眼说,“虽然局势平稳了些,但你一醒,肯定还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找上门。”
作为联盟指挥官,席浅洲真的可以称一句恪尽职守,灵魂碎裂彻底昏迷前还强撑着稳定下来局势,即使后面自己真的醒不过来,那些争着抢着要上位的候选人里也没有真的草包,联盟这艘大船还能平稳行驶。
洛茨记忆开始恢复以后总是时不时的头疼,然后记起一些本来忘记了碎片,知道他担心什么,也知道他其实没有真的想要指挥官的位置。
上个梦境中,郑云反反复复地跟宋青书说一句:能退下来就好,能平平安安地退下来就很好了。
这何尝不是席浅洲自己的想法。
指挥官,位高权重,手指轻轻一动,底下的人的权势利益就跟着翻个转弯,何其风光,又何等凶险。
一旦跌落,那就不是重回解放前的问题了,能不能留条命都难说。
可偏偏现在还没到不争的时候。
洛茨想想外面的事就觉得头疼。
“烦死了,”他蹬蹬腿,溅起一片水花,“出去以后该怎么做,你最好提前想好,我不会帮你的。”
席浅洲把他抱在怀里。
“好,”他柔声应道,“等醒来,你想做什么都好,玩去吧。”
这话说的,跟哄小孩儿一样,洛茨心里也知道这些话不过是自己在梦境里的气话,出去以后他们肯定还是要一起奔波,一起解决所有堆到面前的麻烦事。
等醒来,席浅洲回到他的世俗权力中,洛茨顶着艾尼韦尔的名号,睁眼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神庙去叩首,先把能谢的都谢一遍再说。
这一路浑浑噩噩,很多事洛茨没看清楚时觉得还好,真清醒过来,发现真是凶险。
女神还是太疼他俩了。
……
头上灯光逐渐昏暗,越来越适合睡觉。
洛茨打了一个哈欠,侧身靠在席浅洲怀里,慢慢闭上眼睛,任由他把自己抱出水。
睡意朦胧间,世界都摇摇晃晃。洛茨听着周围窸窣的细微响动,知道席浅洲就在那里,一抬眼就能看到的距离,连彼此气息都轻易交融。
洛茨知道,明天太阳升起,世界依旧在席浅洲的控制下保持平和,没有争执,没有倾轧,也没有奔波着好像没有尽头的拯救,他们可以一整天都黏在一起,哪里都不用去。
最后一片碎片,最后一个世界,最像一场梦。
即使从前洛茨没有到来,身陷囵囤的席浅洲还是一意孤行地为他造了一场轻松和谐的梦,让他们把什么都抛下,安稳地走下去,走到世界尽头,然后再次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