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一张很奇怪的脸,好像有人在创造它是刻意用刀将其分成了两部分,一左一右。
左边那部分光洁细腻,眼神灵动,唇角甚至还带着一点轻微的上扬弧度,足够妩媚,又不会低俗。
而右边的那部分,则被无数黑色蔓延的曲线覆盖住,从脖子开始,一直往上,攀爬至额头,覆盖住的所有本可以称之为美的部位,像一块儿用来遮挡的黑布,又远远要比黑布更加诡异扭曲。
走廊里光线昏暗,洛茨用了大约五秒钟才反应过来,那些黑色的曲线有可能是刺青。
而在他思考那些黑色曲线有什么意义的同时,那个女人也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她认真观察着他眼中可能会闪过的惊艳与厌恶,但难以置信的是,她什么都没看到。
“……是啊,很难找,”一段时间后,她停止观察,像放弃了什么似的,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提包中,“今天早晨走的时候随手扔进去了。”
“那样确实会比较难找,”洛茨笑笑,“没丢就好。”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保持着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和女人交谈。
“我住在这里好几天了,还是第一天看见你呢。”他说,“你也是来这儿旅游的吗?”
“不是,”女人说,“我是来这儿打工的。”
说话间,她翻找的动作停下了,细长柔美的手指轻巧地将那枚小小的钥匙从包里捏出来,跟着钥匙一起出来的,还有缠成一团的项链、戒指和手表。
“找到了,”她炫耀一般对着洛茨晃晃那枚钥匙,打开门,“进来坐坐吗?”
洛茨觉得这时候,一个恰当的正常人的做法应该是委婉地回绝,起码不要太热切。
“我就不……”他迟疑着,“你累不累?”
“我?”女人指指自己,与她诡谲的面容恰恰相反的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热情。“我不累,今天下班特别早。”
她略显浮夸地伸直手臂,像展示自身的状态一样,在洛茨面前转了一圈。
“不上班就是对女人最好的美容。”
“所以,你是这里的员工?”洛茨指指地板,又转了一圈,“然后你今天出去玩了?”
“差不多吧。”女人耸耸肩。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红色衣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的花纹,与红色的面料配合得很好,脚下蹬着一双鞋跟细长的高跟鞋,黑色漆皮,鞋带的位置有小小的装饰。
这无疑是一身足够引人注目的服饰,只是鞋子这种存在,往往越美丽就越不适。
女人穿着这双鞋走了一天,现下已然觉得疲累不耐烦,她很愿意和洛茨这么说话,也不着急回房间,于是在回答完上一个问题后,女人站在房间门口,直接把鞋脱下来扔了进去,然后光着脚站在地毯上。
咚咚两声闷响,洛茨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惊了一下,苍白的皮肤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因惊诧而出现的红晕,眼睛瞪得很大,黑润明亮。
像只猫,美丽的、娇纵的、无害的。
喜欢的时候可以抚摸,可以亲吻,可以给一切能给的,不喜欢的时候,拎着后脖颈皮扔出门外,或者找块砖头,那么一下子之后也就结束了。
女人看着他此时的样子,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笑容。
“聊聊吗?”她再次邀请道。
洛茨咽了口唾沫,系统顶在他后腰上,瑟瑟发抖。
【真、真的要进去吗?】它哆嗦着问,【好吓人呜呜呜……】
富贵险中求。
洛茨义无反顾地走进去。
深夜,万籁俱寂。
四楼,0411,灯还开着。
陆明河用钥匙打开门,进门的时候顺手扯下刚刚拆开的塑料防尘布,拖着一路浮尘走进室内,坐在那把唯一干净体面的扶手椅上。
白天没看完的书还好好地放在桌前,枯燥无用的理论知识很适合打发时间。
陆明河拉亮台灯,把书放在腿上,悠闲地翻开一页。
他还穿着白天干活时的衣服,经过多次洗涤,隐约透出些许肌肤的色彩,衣领翻过去以后能找到线头,扣子也是经过缝补。
经历了一天的工作,衣服的袖口上沾了一点灰,已经不大体面,陆明河有的衣服不多,前前后后一共就那么几套,都穿旧了,也习惯了。
旅馆的营业额很狼狈,至少存在于现实中的营业额不足以让陆明河买几身好衣服,但幸好他一直对奢侈生活没兴趣,怎么样的衣服都能穿。
坐在扶手椅上,陆明河和以前大不相同,周身多了些许被强行沉淀下来的沉稳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