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眼下乌青,想是为寻我下落、一日一夜都没睡了,他素日身体不好,如何能这样折腾,我将他按坐在榻边,说道:“我没事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萧绎却仍眼睛看着我,握着我手的一只手也不松开,好像怕他阖上双目睡去后,我就会消失不见了。
我看这会儿的萧绎,就好像是看曾经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安慰他道:“你放心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我向你保证,你睁眼醒来时,一定能看见我。”
萧绎却似仍不放心,乌亮看我的眼睛,水润润地似流浪小狗,哑声说道:“你陪我一起睡。”
没奈何,我就帮萧绎脱了外衣,而后和衣躺在了他的身旁。萧绎应已心神紧绷到了极点,虽在躺榻后侧身向我、目光一直落在我面上,但很快,眼皮就不受他控制地垂下,他不得不因极度的身心疲惫,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我没有半点睡意,躺在榻上许久后,还是坐起身来。萧绎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我记挂着云峥的伤势,想这会儿既无事,就去看一看云峥,而后再回来。
轻轻地将萧绎握着我的手掰开,将两边帷帐轻轻放下,我穿上绣鞋,轻手轻脚地离了寝堂,穿过一处花园,和几道未落锁的园门,来到了云峥等官员的居所。
正碰上挎着药箱刚走出房门的大夫,我问大夫云峥伤势如何,大夫恭声拱手回我的话,说是云世子伤口虽有恶化但因送回来救治得及时,没有性命之忧,用药静养一段时日,定可伤愈。
因大夫说室内的世子随从正在为世子宽衣擦身上药,我步伐停定在门前,没有入内。虽然在山洞里时,我也干过类似的事,但那时候只有我与云峥,而这会儿在人前,我是晋王妃,他是云世子。
就在夜色中转过身离去,我向前走了二十来步后,见前方小亭旁有道人影,是谢沉。
夜色中谢沉向我躬身行礼,我想谢沉在得到刺杀的消息后,应也似萧绎一般,有许久没睡了,就上前说道:“谢相也早些歇下吧,刺客的事明日再查,谢相要保重身体。”
谢沉说一声“是”后,却仍是没动步子。我感觉谢沉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就问道:“谢相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谢沉目光凝定在我面上片刻,微垂眸子,向我再一拱手道:“请王妃……请王妃借一步说话。”
我想难道是谢沉已经抓到刺客得到口供,他想将事件进展汇报,但这会儿萧绎已经睡下,所以他就来寻我禀报?谢沉……谢沉不会……不会真查到云峥身上去了吧!
第42章
那场记忆梦境里, 我对我与云峥的前缘记得很清楚,喜悦、忧愁、逃避、怅惘,有关云峥的每一丝心绪我都记得十分清晰, 仿佛在那场梦境里,重新与云峥相识相爱了一遍。
而关于谢沉,记忆梦境里的我,在面对他时, 心中总是纠结地浮着隐秘的痛楚。
梦里的我,记忆单只从与云峥相识开始, 并不记得与谢沉的前事。虽不记得,但看棠梨苑外已是一片焦土, 应是那时我与谢沉已因我败坏谢家名声的事吵崩过,所以我与谢沉的关系那样僵冷, 我面对谢沉时, 心总是沉甸甸的,无法开怀。
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我与谢沉已经和解。离京前,我带人将棠梨苑的荒土翻整得繁花如锦,我将装着平安符的锦囊重新送给了谢沉,谢沉收下了平安符, 答应我同行江南,他与我都已放下了旧事,我与他还曾在月色下一起洗吃槐花过, 我与谢沉之间的相处,早不似我梦境里那般僵冷了。
因与谢沉关系和睦, 我想,若是谢沉真查出刺杀之事与云峥有关, 我有无可能请求谢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云峥这一回呢?
想想似乎不大可能,谢沉谢右相是出了名地遵循礼法、秉公无私,礼法面前,似是哪怕天子跟他叫板,他也不会动摇半步,何况是我呢?
但,总要试一试。因我猜测谢沉要说的话可能会与云峥有关,想若这话被旁人听去更难收场,就应了谢沉恳请的“借一步说话”,随谢沉走进花园僻静处的一间小佛堂,并将门给关上了。
“谢相……”我站定在佛像香案前,刚要问他到底要说什么话时,见谢沉忽然转过身来,在佛堂昏暗的光影中倾身抱住我,紧紧地将我搂抱在他怀中。
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并因此暂不能有任由言语反应,只感觉谢沉紧搂着我的手臂似乎要将我融化在他怀里,感觉落在我耳畔的气息微微颤抖,应是泰山崩于前亦不变色的谢右相,似将他心底深藏的恐惧全都展露了出来,在这间幽暗的佛堂中,在紧紧抱着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