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阳光灿烂,却像是阴魂不散。
我终是受不了了,让绿璃去请云峥来一块用些茶点。绿璃过去后,云峥的马停了,但他人却在马上屹立不动,身形如山。
不一会儿,绿璃回来了。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云世子不愿过来?”
“也不是”,绿璃道,“云世子说,若是小姐亲自去请,他就勉为其难地过来喝茶。”
还勉为其难!
我瞅着不远处马上的挺拔人影,想再巧合也没这么巧的,云峥近来总在我视线里神出鬼没,怕是因记恨着我在春醪亭和兰渚亭呛了他两次的事,所以没事就来给我眼睛添堵。
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云峥不再这般阴魂不散,我还是和他将话说开,将他心结解了的好。大不了和他说两句软话嘛,云世子这样的人,应是很好哄的。
遂从树下起身,我提溜着扇子走至云峥马前,边举起扇子遮在眼前挡阳,边仰首唤云峥道:“云世子。”
马上,云峥下颌向上微抬,端抵是个矜持倨傲,声亦透着疏离的冷淡,“谢夫人。”
“世子来我这儿喝杯茶吧,今天日头烈,世子用茶歇歇再去打猎”,我朝云峥一笑道,“我为世子点茶一杯,世子可不要推辞啊。”
因我“盛情相邀”,云世子“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地下了马,与我走至浓荫树下。
文公子人虽有几分痴,但因家教,礼数是很好的,向云世子拱手行礼后,将我对面的座位让给了云峥,自己坐在一侧、我的身旁。
我让绿璃用釜烧水,自己边碾着茶饼边含笑对云峥道:“说来世子莫笑话,我这人一喝起酒来,就容易胡言乱语,前两次与世子言语不合,都是因为贪杯,心中并无他意,世子宽宏大量,今日饮了我的茶,就将前事都放下吧。”
我是想与云峥和解并此后再无干连,但说着时看云峥面上神色,却看不出什么来,也不知他愿不愿意与我两清,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云峥沉默时,文公子在旁热情说道:“云世子,这茶你定要喝,谢夫人的茶,又好喝又好看。”说罢又叹道:“要是能天天喝到谢夫人煮的茶就好了。”
云峥声音冷冷的,“难道如今这般同饮同坐、同行同游,文公子还不足吗?!”
文公子摇头道:“不足不足,要是能天天见到谢夫人才好呢。”又惋惜道:“但我母亲说,只有夫妻才会天天相见的,旁人都不行。”
说着似乎灵光一现,文公子双眸一亮,一拳砸向掌心,“对了,我和谢夫人结为夫妻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天天见面、天天喝茶了!”
文公子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我,兴致勃勃地问道:“谢夫人,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知文公子只是“童言无忌”,抿着笑,顺着同文公子开玩笑道:“这事我说了不算,得文公子的双亲点头才行。”
文公子自觉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就点点头道:“那我今日回家后,就问问父亲母亲。”
我笑着时,瞥眼见云峥面色如拢寒霜,想他原就厌我轻浮,此刻我和文公子这般言语,在他眼中,定然是轻佻放|荡,不堪入目的。
也未同云峥解释文公子只是孩童心性,反正今日这杯茶喝下后,我和云峥此后应就再无交集了。
用微沸的水冲点茶末,我拿茶筅击拂茶水时,听对面沉默许久的云峥忽然开口,不是对我,而是对文公子,语气冷刺如冬日冰凌,“文公子回府对令尊令堂这般言语,不怕令尊令堂气出病来吗?!”
文公子不解道:“为何呢?我母亲说,成亲就是和喜欢的女子在一起,我既喜欢喝谢夫人的茶,喜欢听谢夫人讲话,那就应该是要和谢夫人成亲的,我和喜欢的女子成亲,我父亲母亲为何要生气呢?!”
云峥仍是冷哼,“莫说文公子那等荒唐话,就是今日同游之事,传到令尊令堂耳中,都是一场风波。”
文公子满脸天真烂漫,“这有什么呢,父亲母亲问起,我就说我喜欢谢夫人啊,因为喜欢和谢夫人一起玩,所以出来和谢夫人游山玩水、喝茶赏花。”
文公子真诚地反问云峥道:“世子不也喜欢谢夫人吗?若非如此,为何这会儿也坐在这里呢!”
我在一旁看云峥脸都快黑了,忙打圆场将话题岔开,将刚点好的茶端给云峥,浅笑着道:“世子请用茶。”
为显诚意,我所点茶花乃是一朵流云。云峥眸光略定在那朵飘逸的流云上,又抬眸看我,慢慢伸出一只手来,接过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