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好好歇息一晚,休整精神,明日,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既与云峥明日有约,明日,我也得与酒醒的谢沉好好聊聊。
既将我与他们的事都记起了,我就是那个和他们走过一程、爱过怨过的虞嬿婉,我可以以那个虞嬿婉的身份面对他们,和他们敞开心胸,将心底的一些话,明白地说出来。
许是因为怀抱着这样的念头,因知明日并不会是轻松的一日,即使身心困倦到极点,我也很难入睡。但后来不知为何,我渐渐就沉入了昏重的睡梦中,睡得很是深沉,几乎如不省人事,毫无杂念,等到第二天终于能醒来时,也不知是何时辰。
更不知身在何地。不是扶风苑寝堂中熟悉的绣榻纱帐,我目之所及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帷帐,陌生的榻几,陌生的垂帘……眼前一切使我怀疑我是不是仍没有睡醒,而是在做梦,梦里我身处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而耳边,耳边似乎有江涛声?
我推开窗扇,见眼前竟真是一望无际的江面。我竟然是身在一艘船上,大船甲板上驻守着许多兵丁,个个神色冷凝,手中兵器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我惊怔地一时难以回神时,身后房间门被推开。我在窗边回首看去,见有侍女走进来了,但不是绿璃,也不是出身晋王府跟随江南行的那些,而全是些完全陌生的面庞,她们沉默地进来,将盥洗用的清水、茶点膳食等物放下后,就像要离开。
第71章
我原是还在心神迷恍, 还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见那些眼生的侍女将膳食等放下后要离开时,手里竟拿着锁钥, 竟是要在外将门锁起来,登时心头一紧,忙扑身上前,要冲出门去。
不是在做梦, 而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境地。清醒过来时,我心中惊恐交加, 不顾一切地想逃离此处,然而我一人势单力薄, 不仅那许多侍女兵丁使我无法脱身,此刻我正身处在茫茫江面上, 就是能逃出这艘船, 也不知能逃往哪里去。
最后是一名叫秋娘的女子来到我面前,她看着三四十余岁的模样, 似是会武,是这艘船上的首领之一,至少船上的侍女婆子等,皆听她调遣。
“眼下晋王妃还有高床软枕、热乎膳食, 等到了京城,这些可就未必都有了,奴婢劝王妃安分惜福些, 路上能多吃几日饱饭就多吃几日吧。”
这是秋娘来到我面前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衔着冷讽的,阴阳怪气的。虽口中在唤“晋王妃”, 但秋娘实则在心中,似已然视我为瓮中鳖、阶下囚。
但也因为秋娘这般轻视我,对我这阶下囚毫不设防的态度,我得以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陆陆续续地从这秋娘口中套出些话来,连想带猜地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和我现在的处境。
因是夷波山刺杀之事的失败,使得秦党狗急跳墙。秦皇后等生怕萧绎谢沉查出刺杀案的真相,回京对她发难,所以先发制人,欲利用巫蛊先置萧绎于死地。
我和萧绎等人仍在江南时,京中的晋王府里被人挖出了诅咒的偶人。那两具偶人分别刻着皇帝和秦皇后的生辰八字,偶身上扎满了淬毒的银针,就埋在我与萧绎寝堂后的芭蕉树下。
说是府中花匠清理杂草时不慎挖出的,因心中恐惧,不敢隐瞒,遂上交给了帝后。但事情哪有这样凑巧,我和萧绎何时埋过偶人,这劳什子巫蛊分明就是秦皇后对我和萧绎的栽赃陷害。
然而皇帝一来怕死,二来昏庸,三来偏信秦皇后,见到偶人后龙颜大怒,再被秦皇后挑唆几句后,就命人即刻赶往江南,将晋王夫妇押送回京受审。
诚如这秋娘所说,现在我在船上还能睡睡软榻、吃吃热饭,等被押送到京城,估计就要被直接下大狱,兴许也用不了在狱里煎熬多久,就在秦党的操作下在狱中“畏罪自尽”,死时尸体还要被摁着手指在认罪书上画个押。
极是险恶的境地,唯一值得庆幸之事,就是萧绎并不在这艘船上。奉命来捉拿押送晋王夫妇的人,都是秦党亲信,当然是想将我和萧绎一锅端的,但萧绎跑得快,他们没捉着,就只逮着昏睡的我一个。
在知萧绎成功跑了,没落到秦党手里时,我心里第一反应是,好好好,跑得好。
萧绎若与我同陷囹圄,我二人此次就都在劫难逃。就算往后巫蛊案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与萧绎也早就被“畏罪自尽”,成了地府里的两缕冤魂,身上冤屈洗得再干净也没用了。
但现在,萧绎人逃逸在外,就可暗中联系如谢沉这般的清正朝臣,有可能尽快将巫蛊之事翻盘。此外,云峥也不是不可能被拉拢,虽然他和萧绎之间有怨仇,但在夷波山上时,云峥被秦党狠狠阴了一把,差点丢了性命,因此博阳侯府或许也可与晋王府暂弃前嫌,在巫蛊案上帮萧绎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