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白玉于腰侧,纵使生辉照夜,毕竟意有不足。”苌濯轻轻地拍着屏风,“佩白玉者,不佩东珠青璧,黄金玛瑙哉?”
“我平时不戴首饰。”
“……”
苌濯第二次噎住了。
水声漾开,嬴寒山慢慢滑下去。“白玉佩很好,”她眯起眼睛,仰起脸,“但我不戴。你也不是玉佩,是人,是小花。”
“那边的小花,不下水吗?”
影子迟疑着,人的形态再度散开,有花藤沿着屏风边缘躲进毯子,滑进水中。水再次波动起来,蓝色的藤蔓伸出水面,霎时间就绽开大朵的莲。
热气把花香味蒸腾起来,原本凉而微苦的香气忽然带上淡淡的甜味,如莲如昙的花朵次第盛开,几秒钟内就铺满半个水面。
它们晃动着,呢喃着,水珠在花上颤动,又再次坠入水面。隔着粼粼波动的水,她看到蓝色的花藤浮游着靠近,好像水母舒展的触须。
只几步远,它就畏热一样停下了。
莲花散开,露出一小片镜似的水面,泛着淡淡微光的发丝从水下浮起,顷刻白水如珠,从发丝坠向浮出水面的面颊和锁骨。
那双蓝色的眼睛阖着,直到脸颊浮出水面才茫然睁开,睫羽微动。
好像人鱼。嬴寒山想。
他轻柔地叹了口气,想把垂落在肩膀上的发丝挽起来。一抬头和她对上视线,就立刻仓促转过身去,只留下披散着发的肩膀。
“水中太热了,”苌濯说,“白花之身不堪承受,所以濯换回此形了。”
……嗯,我信了。嬴寒山想。
花徘徊着,已经长满了整个水池,嬴寒山扭过头去忍笑,又被盯了一眼。
“嗯嗯,是我想看着你。”嬴寒山说,“不管是花还是人,都想。”
满池花枝颤抖起来,一时间被带起的水珠活物般跳进池水里,那双蓝色的眼睛转过来,睁大,他好像一时忘掉了下面的词,只是错愕地站在那里。她对他笑笑,伸出一只手。
“到这里来。”
先伸展开的是花藤,那些藤蔓在散出愈发明显的微光,照得整个水池都开始发亮。
它们缠上她的脚踝,手臂,脊背,直到细密地把她包裹住。花藤链接的那个人慢慢分开水流,拖着鱼鳍一样披散的长发走向她。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肩膀,那些白花就如帐子一样靠过来,拢住两个人。
花香浓得像是酒。
嬴寒山稍微蹙眉,不自觉挣扎了一下,想把手从紧密的束缚中抽出。花藤如她所愿地松开了,但仍旧轻柔地追逐她的手指,稍一停留就纠缠上去。
她长身,在水中和苌濯身形不分高低,他偏过头去,嘴唇只能轻轻蹭到她脖颈。苌濯的发丝与常人触感不同,被热气熏蒸了这么久仍旧柔软而冷,擦过肌肤的触感仿佛荇藻,激起皮肤上的粟粟。
“不要闹。”她被蹭得想发笑,苌濯闻言停下,仰起脸用那双冷色调的眼睛望着她。
“不闹。”他认真地说。
藤蔓缠住她的肩膀,把她向水中拉了拉,从水中浮出的鲛人捧住她的脸颊,缱绻地吻上去。
好热。
花香和水汽让人的头脑快要融化成蜜糖,抵牾的唇舌间弥散开很淡的甜味。
“……!”
被花藤缠住的身躯骤然绷紧,一声惊呼碾碎在喉咙里,随着急促起来的呼吸变成轻柔的喟叹。
金色的眼睛睁开,上面倒映着烛火的光斑也倒映着浅淡的蓝色。
寒山,寒山?他轻声地叫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阖了阖,慢慢转向他的脸,有些失神。
“濯也想起一件事。”
“嗯……嗯?”她含糊地应,指甲在他的肩背上印了个无血色的月牙。
“寒山似乎曾经与濯说过,有朝一日,寒山也对濯说一说自己过去的事情。”
她又闭上眼,两片锁骨像是倒卧的弯刀一样,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她说过……?
啊,她是说过来着。
触感细密如电,从脊椎一直到后颈,睁开眼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光斑,一切都融化为闪闪发光的色彩。嬴寒山有些迟钝地思考着他说的话,眼睫重重阖上,眉头蹙起,凝成几道忍受的线条。
“……什么?”她断续地问,“从什么地方说?”
“什么地方都好。”
精神的边缘变得模糊,藤蔓的卷须渗入缝隙,呼吸的逐渐分不出彼此。
“我……呃,”她眨着眼,努力拼凑词句,“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苌濯没有应声,他的发丝从颊侧落在她肩上,发丝与发丝纠缠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