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哪里说呢,从那个千年后的世界?从她如何长成,还是从她来到这里的那几年开始说?
汗水被花藤抹去,交握的手指因为不自觉用力而骨节青白,思维和身躯都在战栗,她感觉到他的意识融合进来。
嬴寒山看到黄昏,看到出租屋窗台上低垂的绿萝和鱼缸里游动的金鱼。曾经她不办公的时候就喜欢窝在阳台上,隔着玻璃看一街之隔的车水马龙。
她看到自己的衣柜,里面的常服很少,穿得最多的是一件暗色的冲锋衣。
她看到没有尽头的街道,幼年,少年,成年,无数街景都拼接重叠在一处。
她看到公司落地窗外拢着月晕的月亮,她打开一罐啤酒,在孤灯下对它说中秋快乐。
如今这一切都像是万花筒一样在她头顶旋转,她与爱人拥吻着,一同注视那些花瓣一样纷纷落下的记忆。
“这就是我过去的世界。”她说,“是一个苦恼很多的地方。但它很好。”
苌濯轻轻蹭了蹭她的嘴唇。
“那个世界……”他有些不安地轻声说,“它真的很好。”
“但我现在不想回去了,”嬴寒山说,“因为我有了‘现在’的世界,‘现在’的家人,这就足够了。”
嬴寒山揽住他的脖颈,用力吻上去,那些回忆开始变得明亮,化作无数升高的闪光,最终将脑海染成一片白色。
……
嬴寒山抓住池沿,摸索着找茶杯,藤蔓适时卷起递给她。她喝了一口茶,趴回池边。吻索索地从她的后颈向脊椎落下去,她只是蹙眉,没有挣扎。
“不累吗?”嬴寒山小声问他,“你明天就不要忙你的公务了吧。”
“濯想把它们做完,”苌濯低声回,“不然之后的人接手会很麻烦。”
“……?”嬴寒山眨眨眼,“什么之后的人?”
“……濯,入宫之后的人?”
下一秒他被嬴寒山按住额头向下压了压:“想都别想,至少五年,给我好好干侍中,正缺人呢。”
满池的花一瞬间耷拉了脑袋,苌濯歪头看着她,颇有些“啊我被始乱终弃了”的神色。
“三年。”他说。
“四年。”
苌濯偏过头去,给她留下一个玉光盈盈的侧影,嬴寒山好笑地叹了口气,却感觉到她的手又被牵住了。
“那么,今晚……”他说,“……可以吗?”
她擦干他额角的水珠,轻轻一颔首,从水中浮出的鲛人缠住爱人,随着花的沉没而深深沉入水中。
第347章 帝曰:
嬴寒山其实不确定历史会怎么写这场践祚。
和历史上所有开国皇帝一样,新班组的建立是从论功行赏开始的。当然,也和所有的开国皇帝一样,论功行赏是从一片混乱开始的。
说是淡河班组直接升入核心,但实践起来全是毛病。苌濯的侍中已经定下,毕竟除了他谁也没长期给嬴寒山干过秘书官。嬴鸦鸦就任左相也算顺利,唯一的一点阻力来自她自己。
“阿姊,”小鸟儿摆弄着新制的紫袍,脆生生地给嬴寒山来了当头一棒,“以后我不跟你姓啦!”
这叫什么话!
倒也不是要把姓改回叶,她给自己拟了个新名字,取“嬴”同音“应”,名字取“关月”,与寒山相对。
倒是比某个一抬头看到乌鸦就管人家小姑娘叫鸦鸦的文盲取名水平强多了。
尽管她一再解释左相位极人臣,改名改姓只是为了绝一些人乱想的心思,嬴寒山还是唰地躺平开始在头顶播放“完了我当个皇帝我妹就不要我了我不干了”的弹幕。
好说歹说此事容后再议,才没在这里把三辞三让演完。
乌观鹭任右相,至此还剩下中书令与尚书令两个位置,两个位置都开始闹幺蛾子。
原本这两个位置里是该有陈恪一个的,论态度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个人撑起过半个沉州,论资历他是班组初期,来得比乌观鹭还早些,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俩他想干哪个。
他哪个也不想干。
在尘埃落定,预备论功行赏的那天,那位曾经的别驾一架青布小车离开了都城,除去从踞崖关带来的一些行李,几卷旧书,陈恪什么也没带走。
“他没留什么话吗?”
来传话的人战战兢兢,摸不准这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虽然陈恪不是啥需要被仔细看管起来的要犯吧,但跑了一个准大员这事传出去也很诡异啊!谁知道往史册上写会怎么写,谁知道陛下想到史册上怎么写会不会发怒?
亲娘嘞,这不仅影响仕途,还影响脑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