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卢的?这不是?”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过一遍之后,她困惑地比画起来。虽然狼牙在嬴寒山眼里好像没什么差距,但这个天孤骑士好像发觉了不同。
“对,”嬴寒山说,“这是她的母亲的。我曾经和上一任图卢成为过盟友,她把这个给了我。”
眼前的女骑手开始眨眼,越眨越快:“信物,给最亲近的人,你就像,那位图卢的,姐妹,所以你……”
不许姨妈!嬴寒山下意识尖叫起来。
“对,就是这个词。”女骑手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我去和,大家,讲一下。”
然后,在回程的后半程里,华南金渐层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乌兰古部的驻扎地与其他部族明显不一样。
雨后的草地上有时会出现一种叫“仙女圈”的东西,原本空无一物的平地在一夜之间出环形的蘑菇圈来,仿佛夜里有什么超自然生物在这里跳舞。
乌兰古部的毡包群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仙女圈。
外层的小型毡包摩肩接踵,构成一个个相互嵌套的白色圆环,从外围到最中心需要穿过好几层区域,每个区域之间都有固定地点堆放可移动的栅栏和板车,随时能构建小型拒马。
任何试图骑马冲击这个部族的尝试都会苦头吃尽,它自成一个能在生活和军事之间切换的建筑群。站在山坡上遥遥眺望,草原拂晓时淡青色的长天下,由内而外逐渐高大的毡包群仿佛一片玉制的堡垒。
穿过几层圆环,最中心就是乌兰古部王帐。它比周围的帐篷大很多,比起住房更像是一个有顶的小广场。不时有穿骑装胡服的女人们进进出出,与归来者碰一碰额头,低声说几句什么。
“你们也有贵族,亲王和头人吗?”嬴寒山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一家子,下意识地问。
她们不是大部族的附属,虽然规模应该比蒙多部小,但等级上是平级的。
如果天孤人的部族结构类似,那她们应该也像是一株栽在地上的树一样,有各个阶级的统治者和小部族。
“曾经有。”和嬴寒山一起走的那个女骑手回答,她叫高衍·乌兰古,如果不说姓氏,这个名字有点像是汉地人。
“曾经有,但是,也不一样,和他们也不一样的。”描述这件事的词汇量有点超过她的能力范围,高衍徒劳地比画了几下,话里夹杂着天孤话,最后还是没能说清楚。
“曾经大多数人,在我出生前,我阿妈出生前……很久之前,不姓乌兰古,”最后她勉强找到一个切入点,“但是现在都是乌兰古。”
嬴寒山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图卢”的本意是“女王”,乌兰古部在那首歌谣传唱的时期应该是一个母系草原国家,包含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乌兰古”这个姓氏只属于王族。
但这之后这个姓覆盖了整个乌兰古部,有可能是姓氏下降了,也有可能是除了乌兰古之外的其他姓氏都不存在了。不论是哪种情况,这个部族一定发生了一次人口锐减。
现在它有女王而无王族,图卢比起君主更像是大家长,整个王国缩小到了一个部族的程度。
但即使如此,这个缩水的国家也并没有被吞并。
青簪夫人曾经在信中说,乌兰古部长时间被作为狩猎和抢夺的对象,她们熬到现在一则是作为白狼后裔的英勇,二则可能是同期的其他国家也在缩水。
嬴寒山望了一眼正在因为旭日升起而变得明亮的草原,青草上密密匝匝开着无数花朵。当风吹过它们青嫩的枝条时,土地上就显露出星星点点模糊的白色。
那是上一个冬天的牺牲者们。
草原在把天孤人向南驱赶,他们要么杀进中原,要么死在这里。到时候,所有天孤人都是中原的敌人。
想到这里,嬴寒山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高衍,这个年轻姑娘表情轻松地看着那些摇曳的花朵,看到嬴寒山看她,她就眼睛亮闪闪地转过来。
“在看,什么?”她问。
“在看草原,”嬴寒山说,“草原很漂亮。”
草原的花确实很漂亮。
天孤人的很多纹样都参考了这些漫地生长的花朵,它们从草地上生长到挂毯的花纹里,随着王帐的垂帘被掀开而轻轻摆动起来。
图卢·乌兰古身上已经不是在臧州赶路时的衣服,她穿着一件赭色的左衽直襟短衫,脖子上是嬴寒山第一次见她时佩戴的兽骨玛瑙项链。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左耳上戴了一枚金环,金环上红色的宝石和绿色的松石随着日光照入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