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此刻吮吸着他们血的,不也是你吗?
寒山,醒醒。苌濯在低低地叫她,声音被雷声切割得破碎支离,嬴寒山半跪在地上,血滴滴答答地从衣衫边缘落下,又被下一次落雷蒸发。
环绕着她的血池开始缩小,整座城池汇集给她的血液被消耗殆尽,断裂数次又接上数次的骨头在躯体里歪斜,而嬴寒山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变得很轻。
很轻,很轻,从脖颈后被一只无形的手拎起,从跪地的那个女修身上脱离,从血池和铸成血池的无数躯体上脱离,一直飞向黑暗的云层中。
“宿主,”嬴寒山最后听到的是这个声音,“您必须睁开眼睛,您不再呼吸了。”
睁开眼睛。嬴寒山迟滞地思考着。
……不,我不想醒来。
第206章 请归凡尘
嬴寒山摇晃了一下,一片羽毛或者树叶被吹到她脸上,她伸手把它摸下来,看到自己毛绒绒的衣袖。
有人骑着共享单车从她身边经过。
这是马路的十字路口,红绿灯刚刚从绿灯变成红灯。
好像有一场冗长的梦境刚刚从她身上蒸发,抑或是她经历了几分钟的低血糖。嬴寒山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沉重得难以忍受,颈椎钝痛,后背僵硬,灵魂飘在头顶。
她好像是在……回家的路上。
红灯好长。灯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小人不停地蠕动,被圈在圆形里前进不了分毫,她盯着它出神,感觉后背被谁拍了一下。
“嬴寒山?”
她回过头,站在身后的两个人面目模糊,涂着口红的嘴唇在笑。
“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了。”
这是谁?嬴寒山用力地眨眼睛,她想不起来,那两张脸模糊不清,音调也陌生。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办公室的走廊?食堂洗手的水槽边?她们是谁?
“主任说你年假之后又连请了事假,我们有一阵子没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啊。嬴寒山终于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快了。”她说,“……快了。”
两张模糊的脸上浮现出眼睛,她们的眼神飞快对碰了一下又分开。
“你家里怎么样了?”她听到其中一个问。
“……”家里?
这一次没有等到嬴寒山回答,没有提问的那一个掩饰地碰了碰另一个人的手肘:“绿灯了,我们先走了啊寒山,回见!等你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嬴寒山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个走向红绿灯,过街人群的沙沙声遮住了大部分声音,但她仍旧听到她们隐没在鸣笛中的对话。
“你问那个干什么呢,人家家里就剩一个人……”
“她妈……”
一辆出租车在嬴寒山面前停下,可能是误会她站在马路边那么久是打算打车。她茫然地拉了一下车门,开了,于是她上了车。
“快换班了,”司机听起来是个中年人,不知为什么,他的嗓音反而比刚刚那两个人更熟悉,“您往哪走?”
“我不知道,”她说,“您换班吧,把我随便拉到什么地方放下就行。”
司机没有再问其他的话,车开动起来。
车窗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窗外的景色模糊不清,车里有股很淡的味道,嬴寒山抽了抽鼻子,好像是松香。车载音响开着,声音很小,她分心去听,里面的声音不像唱歌,像是一个女孩在哭。
阿姊,那个声音哭着说,阿姊。
嬴寒山打了个冷战,车也在这时候停下了。
司机没有招呼他下车,他自顾自开车门下去。嬴寒山呆呆地在车上坐了一会,收音机里女孩的哭声被一声微弱的抽噎终结,四周安静下来。水雾也开始消散。
外面是个居民区。
她下来,司机在车前和谁说话。那不是换班的另一个司机,是个打扮得朴素的中年女人,她手里拎着个不锈钢饭盒,像是来给他送饭的。看到嬴寒山下车,她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了一点拘谨的微笑。
这表情也很熟悉。
站在这里向车前看过去,雾气里居民区的轮廓逐渐清晰,熟食店子里老板娘正在掀盖馒头的布,野馄饨摊上有人抻着脖子喊不加香菜,刚下小学的学生们红领巾汗渍渍的,有几个小男生拌了嘴,开始拉拉扯扯起来,保安亭里没人,嬴寒山看着它,觉得那里应该有个老人家。
用摩托载着泡沫箱的小贩在卖扎起来的艾蒿,他的摩托驶入雾里,嬴寒山看不见他了。
车后仍旧是雾,雾中隐约是城市的轮廓,红绿灯还亮着,上面的红灯没有变成绿灯。
以车为中线,前后被分割成两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