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炀突然掀起眼皮,看了燕北声一眼:
“……你在我身上放了蛊虫?”
燕北声一挑眉:
“这么聪明?”
他握着蒲炀的指尖,很轻地,一点一点儿揉搓着那一小块皮肤,散漫开口:
“师弟,被捅了个对穿,要是没有我,只怕你现在就应该走在阴司黄泉道上了。”
分明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但蒲炀敏锐地察觉到燕北声话里的不虞,似乎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但他并没有多想,只是听着这话也笑了笑:
“这次你又要拿自己命保我一回吗?”
像不告而别的三年前一样。
燕北声闻言也安静了片刻,沉默可以代表默认,但也可以是反对,是无声的拒绝,蒲炀觉得燕北声此刻便是后者,没想要解释,于是选择沉默。
蒲炀便没有再去追问,相反,他慢了半拍地才反应过来燕北声刚才的话:
“你说这里是……万丈冰崖?”
蒲炀环视一圈周围,晶莹剔透的冰川厚重的压在几米往上,然后生成了他们在的这个地方,仿佛一口洞穴,反射的光亮刺痛得蒲炀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这是哪儿?”他看向燕北声。
“玉霖山最高的山脉往下,有一口冰泉,泉眼不生在山上,而是断崖地下,往下数千米,便是冰崖,冰崖深千米,所以叫做万丈冰崖。”
燕北声慢条斯理地朝他解释道,抬手敲一敲蒲炀所在的冰床:
“怎么样,硌不硌骨头?”
蒲炀半身不遂地躺在冰床上,后背早就被冰冻得没了知觉,现在燕北声这样一说,他才觉出些冷意来。
“还好,”蒲炀垂眼回了两个字。
燕北声“嗯”了一声,食指往蒲炀睫毛上扫了一下,语气含笑:
“睫毛都冻成冰了,还好呢?”
第七十六章
蒲炀察觉自己的眼尾可能是红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皮肤太白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情,就好像现在,燕北声弯腰与他平视,隔着很近的距离,自己却好像凭白落了下风一样。
“……那应该怎么办?”蒲炀清冷冷的目光落在燕北声脸上,带着一股劲,鼻尖上的那颗痣像水墨里的一粒朱砂,“像前几天一样,要你一直抱着我吗?”
他把“抱”字吐得有些重,眼睛从始至终没离开过燕北声,犹如一种挑衅。
燕北声眉梢微微扬了一下,有些惊讶:
“你不是晕过去了吗?”
“昏过去了,又不是死了,”蒲炀淡着声音回他,“还是说,燕北声,我醒了你就不敢了?”
寒川冰原上的风很大,笼罩着他们这一小小的方寸间,蒲炀听见自己很重的心跳声,像荒原撞击冰川。
他动也不动地盯着燕北声,目光甚至有些凌厉,很难看出来他是在紧张。
但燕北声闻言,只是弯着眼笑了笑,将蒲炀险些嵌进皮肤的指尖解救出来,说:
“你别激我。”
他手指蹭过蒲炀的腕骨,很轻地带了一下,懒散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到时候难受的还是你。”
……
那只是很短暂的沉默,快得燕北声几乎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他听见蒲炀一贯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目光平直地看着他,说:
“如果我非要呢?”
面前的男人还是很年轻,但绝对不至于稚嫩,燕北声此刻想起的不是海隅时期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太子,也不是长忻亭下血泊里漂亮好看的鹤,他只是想到了朝夕相处间的孤煞。
固执、漂亮,心里藏着很多事,但一点儿也不愿意和他讲。
这样的一个蒲炀,苍白着一张脸,病态昭然,近乎执着地明示他,燕北声姑且将其称之为蒲炀式的告白。
但他可能是忘了,蒲炀一直都是个堪称无所顾忌的人,空有一腔孤勇,但并不是不会让人心动。
从八百年前开始,到现在他们身处鸟不拉屎的万丈冰崖,他们连逃出去都很困难的地方。
燕北声想自己永远无法战胜蒲炀,任何方面,这是是本性使然,倘若脱离本性,他遵从内心,选择认输。
脑子里闪过纷乱的画面,很多,最后停留在此时此刻蒲炀那张脆弱而坚强的脸上,琥珀色的眸子里目光又直又烫,燕北声好似被刺到,他轻轻地闭了下眼。
然后风声中似乎卷走了一声微叹,燕北声偏过头,吻上了蒲炀的唇。
蒲炀的神情倏然变了,他睁大双眼,却只能看清燕北声闭上的、浓密的长睫,微微翘着,让蒲炀想到荒野中振翅的蝴蝶。
他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随后闭上眼,身体前倾,勾着燕北声的脖颈往下又拉了拉。
唇齿相接的暖意是规避风暴的良药,在这个小小的冰山洞穴中,他们彼此靠近,直到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