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个月,前厅阿姨和洗碗阿姨前后脚辞职,向天庥还没招到人,林爱卿一人既负责前厅,又负责洗碗。
而林爱卿家里条件特殊,不大忙的时候,向天庥都会让她晚上早些回家。
——她的妈妈患有阿尔茨海默症,早期,轻度,生活自理暂时没问题,但老人年纪大了,就怕有个万一。
林爱卿心里其实也记挂着家中老母,脱下洗碗袖套,说:“行吧,那谢谢小老板,我就先走了。”
向天庥说:“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打给‘平安结’就好。”
林爱卿脸上已有疲态,但笑容真诚:“知道的,谢谢你们。”
卿姨离开后,再来了两桌客人,把剩下的牛腩和猪手全要了,竹升面也正好用完。
后面还有客人进店,向天庥摇摇头,说东西都卖光了。
客人有遗憾,向天庥也不好意思,他没料到今天沽清得这么快。
估计是和突然降温有关系,天寒地冻,大家都想吃点汤汤水水的,好暖暖肚子。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他戴着蓝牙耳机,一边打扫,一边给向子瑜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小男孩的声音像极了炒奶糊,又软又甜:“细叔——”
向天庥忍不住勾起嘴角:“作业做完没啊?”
“早做完啦!”
“九点半了哦,要‘觉觉猪*’了。阿爷呢?”
“阿爷在刷牙,我也刷好牙啦。”向子瑜把电话手表贴在嘴边,在大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细叔你要回来了吗?”
“细叔还没收铺。”向天庥看了眼时钟,“你跟阿爷讲一声,我今晚可能要晚一点点回去。”
“好——”
向天庥和侄子多聊了几句,正想挂电话时,那边传来向秋的声音:“子瑜,是细叔打来的吗?”
“对!”
电话手表交到了向秋手里,他和孙子一样,问了向天庥差不多的问题。
向天庥和父亲聊了几句,嘱咐道:“今晚有点冷,你和子瑜多盖张被子。”
“嗯,知道,你也早点回来,路上一定要小心。”
“好。”向天庥稳稳地应承下来。
打扫完,锁好门,向天庥沿着恩宝路,往荔湾湖公园的方向走。
这一带这几年大变样,许多小时候的店都不在了,而能留下来的店,基本都是因为店面是自己家的,不用捱贵租,一站就是几十年,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店,熬成了一间间“西关老字号”。
恩宝路是大路,与新兴景区相连,所以夜深了仍有年轻人在寒风瑟瑟中city walk,倚着骑楼廊柱,借着昏黄路灯,拍下一张张照片。
骑楼下的打铜铺和肠粉摊已经拉闸关门,而咖啡店和小酒馆仍开门迎客,慵懒歌曲和迷离灯火糅在一起,这是向天庥小时候未曾想过的“未来”。
他双手插兜,经过半开放空间的咖啡店门外,会和相熟的咖啡师点点头打声招呼。
扎着脏辫、蓄着小胡子的咖啡师问他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向天庥摇头,说明天再来。
拐进一条横街,再走过一个分岔路口,虽然相隔一条路而已,但这片街区明显安静许多。
天冷人疏,底下街铺关得七七八八,骑楼楼上的住家亮着灯,老式双开窗后有人影晃动,因为太静了,屋里的声音溢出来,这户人家看电视,那户人家听广播,还有哪家夫妻俩在拌嘴。
这时,远处传来轰隆声,沉闷,规律。
是飞机飞行的声音。
老区上空有航线,每天都有若干架飞机经过这里,去往北边的白云机场。
像是下午航班密集的时段,几乎每隔五至十分钟就会有一阵轰鸣,好多年前已是如此。
飞机飞得低,噪音自然大,街坊们以前时不时会嫌吵,嘴巴比较不留情的阿伯更会一手叉腰,对着低空飞行的庞然大物手指指,三字词和四字词的“粤韵风华”不停往外蹦。
但前几年,飞机声忽然消失了,街坊们反而不习惯,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向天庥走到福元二巷,飞机刚好来到他的头上。
他微微倾身,往上望。
今夜大风,云薄,挂在天空的月亮皎洁明亮,飞机飞过,庞大机身恰恰遮住那道光。
但很快,白净月光再次洒落。
巷口的骑楼,底下士多店已经落了铁闸,街灯浅浅映着店招牌上「芬芳士多」四个字。
骑楼店门旁边有一道防盗门,内里是只容一人行走的楼梯,细窄且陡长,楼道昏暗,但二楼的廊灯亮着,宛如盈盈圆月。
向天庥揿了门钟,很快有人应答:“谁呀?”
他提起嘴角笑笑,弯腰凑近对讲机喇叭,说:“叻婆,是我啊。”
第4章 诈骗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