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日过去,周灵帝全无所表,被礼部尚书堵在御书房门口,也只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内侍司既已着手操办,爱卿安心便是。”
“爱卿若是实在无事可做,不如想想朕前不久说与尔等的避暑山庄,若是有机会,最好这两年就建起来,如此朕与贵妃也有度假的好去处了。”
说完,他在一众内侍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离开,只余礼部尚书面色难堪,最终一甩袖摆,愤然离去。
当天下午,黄公公带着底下人第三次给皇帝递了晚宴安排情况。
晚宴册子共有四册,前三册为主宴事宜,又分排场、歌舞、宴飨三部分,最后一册则是招待女眷的分宴安排,薄薄几张,与前三册相差甚远。
但周灵帝只把前三册看了看,在看见最下那笔庞大的花销数字后,他心里一松,问道:“朕观晚宴至今已用了近万两,这多出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黄公公拱手道:“回皇上,余下的银子是皇后殿下出的。”
“因着今年晚宴贵妃娘娘出了歌舞匠人,帮了殿下甚多,殿下于人力上帮不了什么忙,便想着多出些银子,也好叫皇上满意,为皇上多多分忧。”
这一番话听得周灵帝一阵身心舒畅,连着前些天楚云腰对他不敬的愤怒也散了许多。
他将册子扔到桌案上,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得意洋洋道:“皇后还算有几分识相,既她已知错,又为不日后的元旦晚宴多有操心,朕便饶了她之前的罪过。”
“黄有光,你且去告诉皇后,她若肯再添三千两为朕与贵妃添置冬衣,她之过往错处,朕就一概既往不咎了!”
黄公公只管连声附和,然当他看见桌案后的一团软肉,再想起那未央宫清辉威严的皇后,两厢对比,却是头一回生出两分轻蔑之意。
待从皇帝这边离开,黄公公又是马不停蹄赶去了未央宫。
他先是将四本册子奉上,而后又把周灵帝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最后添一句:“殿下您看,可要再与夏贵妃讨要三千两?”
楚云腰正翻着册子,对皇帝的那些屁话根本没放在心上,还是听了黄公公的问询后,才勉强分出两分心神,问一声:“还有要钱的名头?”
正说着,她忍不住又往晚宴安排的册子上看了看,实在佩服内侍司那帮人弄虚作假的能耐,随便哪个放出去,也能做个为害一方的大贪官了。
说起来,近半月楚云腰的所有行为,还要从内侍司送来的账簿说起。
这还是她与素衣查账时意外发现的。
自上回她出宫一趟,对宫外的物价也算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在她的影响下,素衣外出也会留出一点心神,多多在意各种东西的价格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当她们再去看内侍司筹办各种宴会的账目,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哪怕说宫里的吃用都要捡着最好的,区区一筐豆角,怎么也用不了三两银子吧?还有那一厘香草就要二两,二斤海虾就要十两,一张新打的椅子又要数百两?
这些一看就大有问题的明细全被夹杂在正常花销中,且每条都超不过二百两去,便是到了年中年底皇后查账,这等小额支出,不是一条条核对,也轻易发现不了端倪。
这都是流行了好多年的捞油水的法子,黄公公同样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栽在这上面。
好在他行迹败露后,楚云腰并没有直接问责,反是与他细细讨论了将两千两的花销伪造成两万两的可能。
在楚云腰说出她的要求后,饶是黄公公贪银无数,也被吓了一大跳。
只人在屋檐下,容不得他说不。
就这样,黄公公亲自伪造了明细,这几次送到皇帝桌案上的册子便是大兴虚报之术,半月间他们只花了不到一千两,可到了那册子上,就有八千余两了。
还有像什么翡翠果、白雪泥、黄金瓜,也就是白菜山药南瓜,只因换了个名字,随便一条都要花费上百两,殊不知这些全是从未央宫的小花园采摘的。
还有用宫里报废的物件儿重新打造刷漆的桌椅,也一律安上百年老木、金丝楠木、南海黄梨等响亮的名字,光这些好不容易淘来的“珍贵桌椅”,又是两三千两出去了。
也正是因此,楚云腰明明分文未出,在皇帝等人眼中,却是又一次大出血,连着她殿里不翼而飞的银两也全有了适当名头,任谁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