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雨彻底停了,夜里月明星稀,村里不少人都出来透气纳凉。田大舅背着连心回家的路上不少人都或关心或好奇的打量询问,田舅妈一律回答人家连心跟他们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滑倒磕破了头,倒也没什么人再追问。
田家一家三口走了之后连玉跑前屋跟二奶奶讨昨天没吃完的鸡肉,她想把鸡肉回下锅多加点水炖点鸡汤出来给连心喝。谁知二奶奶一听连心磕破头就火急火燎的,嘱咐二爷爷过去先看一看情况,自己跑屋外的大水缸里把养了好些日子的一条大鲫鱼给杀了,边杀鱼还边跟连玉唠叨:“那鸡肉可炖不出鸡汤来,啥汤都没有鱼汤鲜,稍等一会儿给你姐喝鱼汤。”
二斤多重的一条鲫鱼炖出来一大碗汤,连心喝了一小碗,二爷爷和二奶奶走后不久她又都吐了。夜里翻来覆去地也没睡什么觉,就是觉得头晕恶心,浑身没劲儿。连玉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天蒙蒙亮的时候连心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起来,连玉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睡了过去。
昨天在饭馆里跑堂带送饭忙活了十几个小时,夜里又为自己大姐受伤的事费了不少心神,连玉自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发现口水都将枕头打湿半边。她习惯性地抬头去看墙上的老挂钟,没想到还不到早上七点。
连心这会儿倒是睡得安稳,从被窝里露出一颗裹着绷带的头来,那绷带白得刺眼。连玉爬过去细细打量大姐的脸色,觉得似乎比昨夜强了不少。可能是睡得热了,连心不由自主地将身上的薄被向下推了推,眉头一皱再皱,怎么也舒展不开。连玉趴在她枕边看了半晌,将连心额头旁一绺混合着凝固血液的头发向旁边拨了拨。
嘴唇微动,连玉无声地对连心说道:”姐,昨天差点吓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
就那么凝神看了连心好一会儿,连玉又悄悄地躺下去,头轻轻地挨着连心的肩膀,手指攥紧连心的背心下摆。
窗外传来几声鸡鸣狗叫,街上有邻居打招呼聊天的说话声,连玉在这盛夏的早晨慢慢闭上眼,依偎在姐姐身旁,”姐,你得好好的,我可只有你了。“
她谁也没告诉,昨天在泥水里看到连心的那一刻,她耳边有一瞬似乎又响起病床轮子经过时发出的碌碌声。那声音她曾经听过两次,一次是一年半前,床上躺着的是她的父亲连兴贵,一次是八个月前,白布单下蒙着的是她的母亲王金兰。
第2章 太欺负人了
窗外人影一闪,恍惚听到二奶奶压着嗓子在跟什么人说话,屋门被人从外轻启,姐妹俩的二姨王金枝和二奶奶一前一后进了屋。
王金枝将手里的鸡蛋放在靠墙的柜子上,一双眼睛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连心。二奶奶也将手里端着的一小盆红糖小米粥放在柜子上,那粥里还泡着四颗剥了皮的鸡蛋。
俩人都示意连玉去外屋地说话。
王金枝是个慢性子人,却清早刚得到消息就往这儿跑。虽然都住一个村儿里,但王金枝跟公婆一起住在村南头,连家姐妹俩住的二奶奶家却在村子北边,隔了整整六趟街。要不是起早遇到同村的人问她连心伤势咋样,她都不知道自己亲外甥女磕破了头。
连玉把昨晚发生的事跟王金枝一说,王金枝抚着自己胸口连连叫老天。连玉还小,有些事她不知道也不懂,二奶奶却明白王金枝被吓得煞白的脸色是因为什么。
当年23岁的王金枝在县糖厂流水线上当临时工,也是一个落雨的夏日傍晚,独自一人下班的王金枝在苗圃附近的土路上被人从后一把抱住拖进林子深处。要不是几个同村的年轻人经过听到她的呼救声救了她,也许王金枝就会彻底消失在那个细雨绵绵的夜晚。
即便那个挨千刀的流氓立刻跑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但王金枝的名声却坏了。已经订婚喝过换盅酒的未婚夫受不了人们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跟爹妈一起上门退了亲。王金枝在家蹉跎到二十八岁,生生耽误成了老姑娘,最后不得已听从父母之命嫁给大她八岁还带着两个儿子的李宝林。
连心昨天的遭遇轻易地就让王金枝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幸而外甥女有爹妈保佑福大命大,没遇到什么危险,真是万幸。
王金枝指着柜子上的鸡蛋对连玉说:“夏天鸡不爱下蛋,一礼拜才攒了十来个,给你姐冲鸡蛋茶喝,补补气血。”
连玉还没来得及推辞,二奶奶就对王金枝说:“金枝你听婶子说,你把那些鸡蛋拿回去,俩丫头这儿有我呢,我们家鸡多蛋也多,保管给俩丫头养白白胖胖的。你这点鸡蛋攒起来不容易,别因为这点东西让你挨老褶子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