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玉迷蒙着双眼点头,口齿不清地说:“石大爷家饭店这几个月生意可好了,医院天天有人定早饭,六点钟的粥和包子这两天得两个人才能送得过来。”
二奶奶忙问:“那石老怪给你涨工钱没有?”
连玉点点头,抻了个大大的懒腰,说:“上个月石大爷说了从这个月起一个月多给我开一百。”
二奶奶虎着脸,不太满意。可也没办法,连玉这个年纪干别的也没人愿意要,送饭这个活儿还是石老怪看在同村儿的份上拉拔她们姐妹俩才给连玉的,好歹能混口饱饭,工钱多少能还上点饥荒。
县第二人民医院就在南郊附近,医院南墙紧挨着林场的一片苗圃,再往南顺着土路走二里地就是宝泉村。宝泉村离县城近,进城打工的人就多。石老怪以前在国营饭店后厨颠过几年大勺,前几年用手里攒下的几个钱在二院对面租门脸房开了家小饭馆。
今年夏天二院上任了新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给医院聘来几位医术不错的大夫,医疗器械方面也大刀阔斧地更新换代,轻而易举就在群众间打开了口碑,以至于二院的住院人数迅速增多。石老怪的饭馆也终于迎来了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连玉在饭馆里负责送饭,主要就是对面医院里病人叫的病号饭。自从饭馆的订单量激增以来,连玉每次爬完医院高高的六层旧楼都会对前面即将落成的二十五层新楼投以火热的目光。无他,新楼有电梯。旧楼虽然也有两部电梯,但只限医院内部人员使用,听说新楼可有六部电梯呢,可以随便上!要是坐电梯送饭她可老幸福了。
也不知今天点单的客人怎么这么多,连玉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下班。石大妈给打包了一盒宫保鸡丁让她带回家吃。连玉心想大姐今天肯定也带不少打包菜回来,得给前院二爷爷二奶奶分一分。
谁知连玉一直在家等到九点钟天都黢黑了连心也一直没回来。下了一天的雨路上一片泥泞,连玉披着件粉红色雨披打着手电筒往田舅妈家走,她想也许连心回来了只是在田舅妈家有事耽搁住了。
到了田舅妈家门口正好赶上田大舅出来看猪圈,两边一照面都有点懵。田大舅说八点钟不到大家伙就回来了,走到村南头铁路货运站的时候连心说要去卖纸活儿的李志民家买点金纸叠元宝,七月十五的时候要用,之后一伙人就各回各家。
连玉一听就急了,从货运站到家就算路不好走骑自行车最多十分钟,这都九点了连心还没消息,她转身就往南头货运站跑。田大舅也怕连心出事,回屋叫上媳妇跟儿子一起跟上连玉。
一行四人刚出村,走到铁路线底下的涵洞准备往东拐的时候,连玉的手电一晃忽然看到连心的自行车泡在涵洞旁边的泥坑里。
呼啦啦四个人围过去,就见连心满头满脸都是血,闭眼靠坐在涵洞墙上,像是在安静躲雨一样。
“姐!”连玉嗓子被雷劈了一样嘶哑着叫出一声。
雨越下越小,夏日的夜晚没有一丝风。连玉的手电筒掉在泥地里,发出一声轻响,她却像什么也看不到一样,两眼一阵阵发黑,耳朵眼里又像堵着两团空气,进不去也出不来,闷闷的嗡鸣声从轻到重越来越快地敲击着她的心脏。
“二丫!有气!有气!你姐还活着!”田大舅的儿子大着胆子靠近了用手电筒去照连心。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那看起来一丝生气也无的连心就徐徐睁开眼睛,艰难地绽出一个微笑来。
仿佛一口沉积许久的空气从胸腔里吐出来,连玉慌忙哭嚎着扑到泥地里抱住连心的胳膊。
连心满头满脸的血,看起来可怖却似乎并不如连玉想象的那么严重,她缓缓将手放在连玉后背轻抚了两下,对连玉说:“姐没事儿,没注意摔一跤脑袋磕石头上了。”
田大舅急忙要送连心去二院,连心却怎么也不肯,坚持说自己没别的毛病,回家睡一觉喝点热水就好。四个人拧不过她一个,连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坚持要她去医院,不然她就坐泥里陪着连心。
连心轻轻摸着妹妹已经湿透的衣袖,半晌终于松口说:“还是去李大夫那儿吧。”
李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也还可以,于是田大舅俯身一把将连心背起来。
连心一起身就听啪嗒一声,一个黑色公文包从她怀里掉到了泥水里,连心有气无力地让连玉把那黑包抱着。
到了李大夫家,李大夫给连心清理完伤口又把脉,告诉她没什么大碍,除了头摔着了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泥地里坐的时间长了可能会有点着凉,别的就没什么,回家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