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个医生说,这里都这样。可是我良心为什么这么痛?”小蝶捂着胸口,表情痛苦。
“因为你没把所有的治疗方案告诉病人!你记不记得《实习医生格蕾》里头那集,格蕾无意中发现一个婴儿浑身发紫,就质疑婴儿的主治医生没有做足检查,然后冒着失去实习机会的风险,直接去找婴儿的父母,建议他们做更全面的检查。”
小蝶回味着剧情,陷入沉思。
室友又激动道:“哦哦哦,还有那集那集,有个得前列腺癌的男的要动手术,主刀的老头图方便,要给他把下面的神经一刀切,让他后半辈子直接当太监。得亏那个 Izzie 勇闯手术室,大胆建言,要主刀医生刀下留——情。她当时怎么说来着,‘要给病人最想要的’。你这也是一个道理,我就不信哪个病人愿意顶着个浮尸脸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
小蝶今天尤其想念马虎熊,他从来都是让病人不要把两边的智齿一起拔,否则会影响到正常进食,并且还有可能引起恶心和呕吐等不良反应,甚至会出现创面水肿症。所以一等马虎熊起床,她就塞着耳机跟他视了频。
果然,一身正气的马虎熊也谴责同行:“这女的怎搞的?拔个牙急三吼四的,真冷血!说到底还是没生过孩子。没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晓得心疼人家的孩子。”赵医生没孩子。
“我现在一想到他那张脸,心里就难受。你说我是不是该事先偷偷给他提个醒?让他主动跟老赵要求先拔一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千万别多话!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管他呢,反正又不是你忽悠他拔的。”
“可是——”
“哎呀,别可是可是了,做人要学会看透不要说透!听我的没错!——对了,他那四颗牙拔了多少钱?”
“拍这个搞那个的,连头带尾快两千刀了。”小蝶拿出手机一算,“差不多一万多人民币。”
虽然听说了国外看牙有多贵,马虎熊还是惊呼:“我滴乖乖!四颗牙就一万多?”
“要不老赵怎么住森林里头呢?这边有钱人才住森林里头,家里哪扇窗户望出去都是一片绿。”小蝶说着不觉吸了一口气,好像闻到了森林里的氧气一样。
马虎熊不屑道:“森林有什么好?夜里给狼叼走了都没人晓得!”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嗳,你说咱们以后就在加拿大开诊所怎么样?”小蝶心血来潮问出这句话以后,自己也是一愣。
马虎熊怔了一下,很坚决地说:“不可能。你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为什么不可能?你看这边的牙医,钱比国内好挣多了。开私人诊所的,社会地位也比国内高。”
“我一个在中国经验都已经很成熟的牙医,生活和工作又都这么稳定,你要我把这些都放弃,换个跑道去加拿大,把英语重新拣起来,去受那个洋罪?还要重读医学院!先不说我愿不愿意,那边允不允许留学生读这个专业,加拿大医学院就那么好进?就算最后我拼死考上了,寒窗苦读到四十多岁,我不成范进中举了吗我?到时候头发也白了,身体也熬干了,我图个什么?而且苦那么多年,学费生活费你挣啊?......”
他的话句句在理,小蝶噤了声。
留在加拿大当然不是她出国的初衷。
她虽不是什么大城市的白富美,也是小康之家的娇娇女,学习成绩一般,爸妈从不苛责她,女孩子家嘛,以后又不要养家糊口,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养得细细气气的就行了。
卫校一毕业,大伯托了关系,让她在省城公立医院的口腔科干上了护士,钱虽然不如临床护士多,但不用倒夜班,也没那么大的工作强度和压力。
工作没干几个月,又自谈了个对象,条件还不错,虽然年龄稍稍大了点,但是有省城户口,有房有车,又是独生子,父母都是退休的公务员。爸妈不知道有多满足,她自己也很满足,就是一切都太顺心了,生活没什么波澜,时不时的心里空虚。
要不是常年在多伦多的二姑前年拖家带口地回了趟国,她可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二姑是冬天生的,就叫冬梅,人如其名,长得也很冷,鸭蛋脸,丹凤眼,颧骨略有些高,鼻翼上还有几粒雀斑。十多年前跟老岳——她的前夫,一个画家出国的时候,没人觉得她怎么好看,老人还说她颧骨高,克夫。
克夫不克夫不知道,反正画家老岳活得好好的,就是在国外一直混得不咋地:在中餐馆洗过盘子,在仓库搬过箱子,还在华人超市的肉铺剁过肉骨头。
剁肉骨头的工作干得最久,但他心情不好,每天挂搭着个脸,没精打采的,同事都不大喜欢他。有一天他跟同事起了冲突,差点动上了刀子。同事干得久,跟老板关系又不错,挨了一顿骂,就没事了;他资历浅,又不讨喜,很快就被开了。老板自己也是老移民,不愿赶尽杀绝,给他按下岗算,方便他拿失业保险金,被炒鱿鱼是拿不到的。老板晓得狗急跳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