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 HR,周末给一对香港 CBC(加拿大出生的华人)夫妻的孩子教中文。”
“嗬,挺厉害啊。香港不是繁体吗?你会繁体?”
“嗨,我学生的父母都觉得以后机遇都在简体世界,就找了我这个会简体的。你呢?学什么的?”
“Engineering Science(工程科学)。”他颇为自豪。
没想到那位就机械地“哦”了一声。
他觉得有必要给她解释一下:“这是我们学校最难的专业之一。”
“以后毕业想干嘛?”她还是那么心不在焉,两眼四下里搜寻那只老鼠。
“软件工程师。”
“哦,搞半天就是‘码农’啊。”她笑了,“怎么选了这个?嫌生活不够闷?”
他觉得受了侮辱,郑重道:“因为我觉得软件工程师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是真正能引领世界前行的一批人。我们学校这方面的设备和资源在全加,不,全世界都是名列前茅的。”
“哟,看来我跟乔布斯二代是室友呢!”
他的血压都要升高了:“乔布斯不会编程,他只不过是——”
她忽然冲他“嘘”了一声,一只竖起的食指斜着压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感受着她手指的温度,心里也跟着一动,望着她两眼骨碌一转,又一转。她有一双很灵动的圆眼睛,像山里什么野物的眼睛。忽然,野物的双眼一亮,悄悄把墙角的一只敞口的垃圾桶指给他瞧。
他也凝神一听,果然那里传来一阵细小的窸窣。
她的眼在不大的阁楼房间快速找一番,然后从桌上的打印机里抽出一摞 A4 纸,蹑手蹑脚地走到垃圾桶边,猛地压住圆圆的桶口。里面先是一片静,继而是一阵猛烈的抓挠。
“赶紧去找个塑料袋,要大的。”她冲一脸无措的他吩咐。
他忙一声“好”,然后狂奔下楼,又听见她在楼上喊:“厨房水槽下边的柜子里有大垃圾袋,拿两个。”
他们把整个垃圾桶倒扣着装进垃圾袋,套了两层袋子,趁着月黑风高,扔到了斜对面街角哪个邻居家屋外的大垃圾桶边,这样就算老鼠挣脱了,估计也不会再跑回他们的房子里了。他们像两个闯了祸、又没被捉住的小孩一样,一路偷笑着快速横穿了马路,方放慢脚步。
“你有没有发现,这一条街的房子看起来都一样?”他环顾破旧的四周。
”是啊,这一带的房子,好多都是爱德华七世时代建的,就是英国女王爷爷他爸还在位的时候,你算算。”
“这你都知道?”他瞅她一眼,“我是一听到人家说什么哪儿哪儿的房子是维多利亚风,哪儿哪儿的又是什么爱德华风就头晕,分不清楚。”
“其实要区分也不难。维多利亚式的宅子,一般比较高、比较瘦,装饰工艺比较繁复,窗户也花里胡哨的,”她很形象地一缩肩,比划给他瞧,“就跟那个‘维多利亚秘密’的模特似的。”
他笑,为她的话和人一样生动。
她接着生动:“但是爱德华七世时代的房子,就四四方方的,很宽敞,也更实用,跟苏珊大妈似的。比如你房里那个凸窗,就是很典型的一个爱德华七世风格,简单、美观,阳光也能多角度地照进屋子里。”
“懂挺多啊,专门研究过?”他扭脸去望她,觉得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水洗过似的亮。
“也没有。我经常去 annex(多伦多文艺愤青活跃的社区之一)那一带派对,从朋友那儿听来的——确切地说,是我的某一位约会对象。”她眉飞色舞。
“有对象啦?”他话一出口,就觉出自己有那么点阴阳怪气。
“怎么说呢?我单身,但我不缺风花雪月。”皎洁月光下的她,笑里带点狡黠。
他没搭腔,心里不知怎么的,有那么点不是个味儿。
她可真轻浮得一点不会藏着掖着,他想起前两天下楼上厕所,正撞见社会姐对着比她小、比她矮、还比她瘦的韩国男孩,一口一个“欧巴”地叫,“欧巴”只能面红耳赤地尬笑。
天黑,她又大大咧咧的,一点没留心出他瞬间的沉默,还接着滔滔不绝:“知道‘爱德华七世风’怎么在多伦多流行开的吗?(他摇头说不知道。)1904 年,就是爱德华七世在位的第四年,多伦多市区起了一场大火,原因到现在都不确定,据说是电和供暖使用不当导致的。总之,那场火,势头巨大,市中心到处都能看到冲天的火光,当时的市政府倾尽了全市的力量,还请了外援——纽约和水牛城的消防员都赶来帮忙,花了九个多小时才控制住,但还是烧毁了一百多幢楼。那之后,市政府就决定,以后要建造质量更好、更安全的住宅,也就影响了后来的建筑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