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一顿,又问:“知道为什么多伦多有的地方是成片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有的是成片的爱德华风吗?比如咱们这一带?(他又摇头说不知道。)因为那时候电力开始普及,很快又有了 streetcar(靠电发动的街车),所以现在有 streetcar 的地方,很多都是爱德华......”
要到很久以后,他才会知道,她是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的人,必须要给你讲懂讲透才会住口。
进家上楼时,她在前,他在后,仰望着她一面拾阶而上,一面把外套拉链敞开,摊下去,堆成了搭在双臂上的披风,裸露出里头的一件黑白相间的吊带小衫,还有大半个光洁的肩背,冬日里也是一种阳光亲吻过的麦色,背上还有一只生动的“凤凰”——
“哎,你这纹身,疼吗?”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揩了一把。
她一激灵,侧过脸往后背检视了一下,冲他笑道:“这是贴纸。”再回转过脸来,心里觉得不对,刚刚和他的眼神匆匆碰了一下——他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对。
“哎,小孩儿,明天你去学校,别忘了把老鼠的事告诉唐木。让他请专业人员来检查一下,有一只就可能有第二只第三只。”到了她的房门口时,她这么吩咐,想倚老卖老地化解那点不对。
小孩却不满起来:“谁是小孩儿?你能多大?”
“比你祖奶奶大!晚安!”她装没听出他口气里的异常,嘻嘻笑着关上了房门,耳朵却留在了门外——他显然在那儿又站了片刻,然后才脚步郁闷地上了阁楼。
听到了他的关门声,她才舒了口气,她虽然比较自信,但也有自知之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完全没长在中国人的审美标准内,现在这个有点可爱、颇有前途的新生代小朋友竟然对她有了想法,她多少有些受宠若惊,自鸣得意。
自古嫦娥爱少年,虽然她这嫦娥太黑太壮,但要说一点没邪念也是不可能的——但是绝对不行,他太小了,她实在下不了手——于是决定躲他几天。
第86章 托尔斯泰和五十度灰
谁知次日,那位便先她一步,开始躲她了,一连几天没着家。
夜晚,她眨巴两眼仰望着没一丝声响的天花板,难得胡思乱想一回——前两天晚上门关得太急,是不是伤着他了?毕竟是个脸皮单薄的少年,搞不好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处男。
直到星期天的下午。
爹地和妈开车开车来给她送菜,顺便视察一下女儿的驻地,碰巧隔壁的韩国男孩去附近餐馆上晚班,路过她房门口时,不由冲一家三口一阵韩式点头哈腰,爹地用港式英语和蔼地和他对接两句,语文老师口语不行,听力够呛,就一直陪着笑。
韩国男孩刚到楼下,还在门口换鞋,语文老师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女儿:“哎呀,这下我可放心了,他要敢使坏,你一拳就给他打晕了。”
陈飒不可思议地白了妈一眼。妈的南京普通话里满是不以为然:“我说错啦?你是比他高,比他‘昆膀(南京话:魁梧)’啊!”
陈飒叹了口气。
爹地则一如既往地在一旁笑,也不知是纯捧场,还是真的抓住了笑点。
韩国男孩出门不久,楼梯上传来一阵沉缓的脚步声——陈飒一耳听出,是失踪几日的那位回来了。他出来进去都背着笨重的电脑和书,踏着两只大脚板子,上楼的动静比谁都大。
路过陈飒洞开的房门前,他扭脸朝里瞅了一眼,望着社会姐不大的房里多出的两口人,不由一愣,随即礼貌地冲他们点点头,勉强笑着“嘿”了一声,然后没做过多停留,拾级而上,回到了天花板上,关上了门。
语文老师忍不住进了过道,仰脸朝楼梯上一望:“这个是干什么的啊?”
“学生,你声音小点。”陈飒小声斥道。
“大学生啊?怎么老气横秋的?”
“你个么四啊?人家三东人,也讲中文的,啊好哪?(南京话:你干什么?人家山东人,也讲中文的,好不好?)”陈飒忍不住用南京话呵止。
“矮油,莫德都大四(哎哟,没多大事),北方人听不懂我们南方话。”语文老师呵呵笑。 爹地还在一旁傻乐。
爸妈走后,天已经铁灰了。
她去厨房热饭菜的时候,楼上的小孩也下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空马克杯。见她在厨房,又是点头一声“嘿”,然后立在洗碗池边,对着水龙头接水喝。情绪明显低落。
“几天没回来,就不怕杯子给老鼠爬过?”她提醒。
他立刻把嘴里的水“噗”进池子,把杯里剩的水也一并倒了。
她把扣在晾碗篮子里的一只玻璃杯递给他:“用这个吧,刚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