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投胎是不想忘记对方。”李星禾靠着窗子,平静地讲道。
那老头看过去,再点点头道,“正是这样,我真想一直照顾这老婆子呢。”
“我倒见过很多不想再投胎轮回的,只避开那黑白无常,自己小心生活便是,何苦来这里难为人?”玄丘阴阳怪气地说道,言语间尽是讽刺。
“这位仙人说得是,可是这躲得过黑白无常,躲不过他们的法则呀。游荡几年,这前尘往事皆会一一忘记的。”
第74章 没人稀罕做你们的神
余容听着嗤嗤地笑两声, 道,“哪有这样的法则,我游荡这许多年, 也不见有什么忘记的。”
“你记得什么?”青朔瞪她一眼问道。
余容不屑,正回想时, 才发觉, 自己再记不起任何事,只得打肿脸充着胖子道,“说了你又不知道!”
赵斯年也是第一次听闻有这法则, 不禁暗喜,不由看向李星禾那一边, 只偷瞄一下, 复又对着这两位老人讲道, “我都逃不出法则, 谈何来帮你们。”
“上神最会开玩笑, 我们都知,您手中的湛卢剑,劈开那天民的南山石, 整个天民的法则便是您说了算, 遗忘或是牢记,方圆几百里都得听您的。”那老头笑道, 便又拉着妻子的手站起来,再跪到赵斯年跟前, 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道, “我与老伴终生信仰您,虔诚只做上神的信徒。”
两人话毕, 这便听闻成衣局外有声音附和道,“我们愿终生信仰您,虔诚只做上神的信徒。”
“我只想做自己的神,并无心思成为众人的神灵。”赵斯年忽地板起脸来,再没有了往日的和善模样。
“我们尊您为神,我们奉您为神!”呐喊声起,若洪钟而鸣。
赵斯年扭头瞥向门外,只见成衣局被山鬼精灵围堵着,水泄不通。众人高声欢呼追捧,像极了天民拥戴师婆时的模样。
遥想当日,盛大的呼声将母亲推向天民至高无上的师婆之位,又是收止不住的议论声将母亲推向深不见底的深渊,人心常变,若四时之风,从无定数。
不做入水之舟,如此载舟覆舟,与自己无关。
“为人时受制于人,做神时受制于鬼。真是笑话!”赵斯年冷笑,再盯着那跪在地上的夫妇两人,怒目而视道,“没人稀罕做你们的神!”
余容第一次见赵斯年这般恼火,遂也不敢再造次,只瞧瞧地溜向踏跺,回自己房中暂避了。青朔与玄丘倒见识过赵斯年的疯样,遂也不敢上来多说什么,只面面相觑,眉头紧锁。
再齐转身出了成衣局,欲将这些山精妖怪们驱散。临行时,这玄丘不忘拉一把黄环,小声道,“跟我过来,仔细伤着。”
黄环甩开玄丘的手笑道,“管好你自己喽。”这便绕到那夫妇面前,笑道,“求人帮忙没这副架势的,如此帮与不帮都是为难。”
见那夫妇并无起来的意思,黄环也不敢去看赵斯年,只觉后背一阵凉气,颇有不详的预兆,便再急切道,“总得给人留出思考的时间不是!”
那老头这才肯挪动这步子起来,又拉起妻子的手,与黄环一并上月台。
“为了你们的鬼命,建议你们能逃多远逃多远。”正听着玄丘阴阳怪气道。
这些个鬼魂仗着魂多势众,哪肯听玄丘的,仍旧吵嚷着,呐喊着。正堂里的赵斯年自是怒火中烧,再控制不住,挥手唤出湛卢神剑,正出门去时,忽见李星禾疾行过来,猛扑上去,左手紧紧锁住赵斯年的胸,呵斥道,“你又发疯!”
赵斯年闻之一愣,再行不出半步。
横在胸口处的手如同往昔一般,刚劲、有力,像是勒紧赵斯年的灵魂一般,一股莫名的躁动再躯壳中挣扎,催着耳根发热,呼吸急促。
赵斯年仰头看去,澄澈冷冽的眸子中映着自己的身影,若是被吸进黑洞一般,在黑漆漆中渺小着,脆弱着,微不足道着。
那李星禾又冷语道一遍,“不要发疯!”
也是这一刻,李星禾觉得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们更可悲,一个苟且偷生,永远记挂着故人的胆小鬼,被怀念的那个亡人永远的忘记了。
想当初,他也曾如面前的李星禾一般,对着火一样热忱的眼睛,对着火一样炽烈的心脏抛霜撒冰,因果轮回,这也是赵斯年该尝的滋味。
只此一刻,赵斯年想冲过去那南山石旁,挥刀将南山石劈成两半,好叫那磨人的法则烟消云散,好叫李星禾那被时光冲蚀的记忆重新回来。
可是在疾行的前一秒赵斯年犹豫了,没有了法则约束的神的子民,会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闯出多大的祸事来,这些只顾着一星半点的温柔记忆而忽视神的鬼魂们会逍遥法外多久,在无法抗衡那些神之前,或者是自己的结界没有强大到抵御神来降罪之前,只能夹起尾巴,韬光养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