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艾俱焚(19)

兰旭道:“艾大哥拼死相护的朝野臣民,兰某誓死守护到底,绝不让任何心怀不轨之人染指大雍江山。”

公主得了承诺,满意点头,投桃报李,果然当即吩咐内务府挑选良马。

兰旭看着花时抚摸马背时欣喜的神情,心思却仍在昨夜。十六年来,他暗中调查艾松蒙冤一案,却处处掣肘;因次次恰到好处,时间一长,他不免怀疑这背后,有公主的身影若隐若现,只是抓不到切实证据,不能凭空质询。

兰旭颇感失望,当年公主在死牢中许诺,会与他一同揪出幕后主使,如今却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种种不肯放任兰旭追究真相的举动,反而令兰旭察觉到,先皇一纸谋反大罪,或许不是妄信奸佞之臣谗言的结果。自古猜忌之主用柔媚之臣,奸佞的是君是臣,实在不好说。

那么兰旭就可理解:公主天潢贵胄,心中自当以皇室社稷为首,情与爱是再微末不足道之物。公主对艾松年少怀春,也只能是十四岁的夏天里一场瞬间的悸动,随那时的蝉鸣一起,葬于当时。

而救下兰旭,是公主对年少情爱唯一的纪念。

大哥尽忠死守的朝廷,反而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兰旭不止一次地动摇,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守护的必要?

公主注定不能与他同行,他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一厢情愿也好,孤木难支也罢,他总要给艾爻一个交代。毕竟,为此,他不惜抛弃了他。

对艾爻的思念,尽数倾泻给了年纪相仿、出身同籍的花时,这孩子正是大哥当年,描绘的、想象中的,艾爻长大后的样子。而坎坷的身世,更令兰旭怜爱不止。

思及此,兰旭目色温柔,对花时笑眯眯道:“你喜欢就好。”

晌午,两人一起用了饭,花时早饭吃得晚,便只用了几块点心。小憩后,兰旭见院子里没有花时的身影,以为还没起,遂去了东跨院探望晏果。

还未进门,就听晏果大呼小叫:“你太厉害了!我要那个,你把那只兔鹘射下来给我,我就带你进宫,让皇帝表哥赐给你好多好多金银财宝!快呀,一会儿它就飞回家啦!射它的膀子,当心别弄死了,我还要玩的!”

兰旭额角青筋猛跳,脑仁抽痛——那只兔鹘是两条街外的户部尚书钱大人家的大公子养的,平日里爱得如珠如宝,娇妻美妾都比不上这只扁毛畜牲的一根毛。偏偏这兔鹘就爱来公主府的东跨院蹦跶,晏果眼馋了好久,要不是兰旭明令禁止,晏果早就想法子把兔鹘搞进他的小宝库了。

兰旭疾步而入,只见晏果指着墙外大柳树上的兔鹘,急得上蹿下跳;花时则挽箭搭弓,沉稳笃定;忽然听到有人进来,两个孩子一齐回头,见是爹,晏果悚然噤声,往花时身后躲去。

花时不但不怕,反而降下弓箭,对准了兰旭,又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兰旭想他还记恨昨儿自己错怪他,飒然笑道:“你这样是射不中我的,京城的风比边关小,偏离角度要这样。”

说罢,上前绕到花时身后,帮他调整了姿势。春风荡漾,海棠袅动,兰旭小睡起身,发丝未绾,悠然闲适,胸膛怀揣着初醒的热气,混着淡淡花香,萦绕花时周身,如同跌入云端,柔软轻曼。

“……等到了殿试,还要根据当日风向,作出判断,记住了?”

兰旭放开花时的手臂,得不到花时回应,又唤了两声:“花时?花时?”

“啊,哦。”

花时回过神,口干舌燥,胃里又生出饥饿感来,对父亲狂热的思念与幻想,生出无止境的欲望,连他自己都要无法掌控了。

兰旭满意地点头,转过身看向晏果,翻脸如翻书,面容严肃。晏果噤若寒蝉,垂着脑袋,偷眼瞥了花时几眼,心中腹诽,在自己面前,兰旭素来不苟言笑,几时有过这般和颜悦色?不免有些不开心地噘嘴,对花时多了几分妒忌。

兰旭没注意到两个孩子的瞬息微变,对晏果道:“身体好了?”

晏果虚弱地咳嗽几声:“头还有点儿晕……”

兰旭冷笑道:“我看你指挥花公子射落兔鹘时,倒是生龙活虎的,看来是没事了。”

“爹……”

“既然好了,为什么不读书?”

“我……”

“顺儿,公子现在在学哪本书?”

顺儿猫似的,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溜出来,回道:“刚学了《礼记·杂记下》。”

花时愁眉苦脸,知道今日难以善终了,让他背书,是决计背不出来的。兰旭看他表情就猜出个七七八八,念在花时在侧,总要给公主府留些脸面,便没叫晏果背诵,而是问:“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文武之道,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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