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解忧鸡皮鹤发,头发全白了,锦衣华服上沾满泥泞,身后的石子路上一道血痕蜿蜒。
枷将军有些急,抠着铁链说道:“她马上进灵山的地境了!”
灵山不归冥府管辖,若在里头咽了气,勾魂的手续相当繁琐。
锁将军掐着时间算,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要不,直接?”
“......”
“行。”
老妪对此尚不知晓,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一步步往前走,摔倒了又再爬起来,口里一直低声喃喃。
“阿嫽。”南禺歪了下头。
勾魂索落下的瞬间,枷锁被震得手臂发麻,险些回去见陆判。
南禺立于灵山之巅,素衣长衫,宛若天神。
“差一点也是差了。”
“陆之道可知晓你们这般渎职。”
第59章 登顶
解忧抬头便看见了灵山。
活人见的不过是重峦叠嶂中的一处山脊, 泥泞的小道上荆棘丛生,而死人瞧见的却是一山四季,灵山之巅白雪飞絮。
“我死了。”解忧呢喃道, 她转身摊开手, 一眼便望见瘫在泥水里的身体。
约莫五丈, 咽气当是有一会儿了。
这话鬼听了都晦气。
鬼差的脸直接吓白了,像是在沾满炉灰的锅底上铺了一层油腻的脂粉,又丑又骇人。
“不, 我死了!”枷锁将军异口同声, 怒气中夹杂着委屈,直接把刚死的魂吓傻了。
这趟属实是栽了, 除非...陆判亲自来, 否则谁骂得赢灵山上那群老不死的!
解忧毕竟是一国公主,又把持乌孙朝政多年,天潢贵胄的矜贵不允许她怯懦。
大眼瞪小眼, 两相僵持着。
灵山的界线清楚明晰, 人就贴着边缘倒下,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哥俩留啊。
“时辰到了,你过来一下。”枷锁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语气半诱哄半威胁,手里的勾魂索都快抡冒烟了。
陆判保佑,冥君保佑, 地藏王保佑!
以后我俩保证恪尽职守, 秉公执法,积德行善, 这样总行了吧!
......可这样真的很难唬住魂。
灵山之巅的天气怪诞非常, 雨停了又开始积雪, 但涌泉却冒着热气,汩汩地往下流淌。
“哼,我都看见了。”巫即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坛刚开封的陈酿,酒香飘得很远,熏得身后的长毛小兔胡乱蹦跶。
这人明明刚才还在山脚,离灵山还远得很,怎么眨眼之间便到了,别看有些人表面端着,实际上这心暖乎着呢。
巫即叹了口气,转眼间又瞧见那小玩意儿十分可爱,也没那闲工夫多说些什么。
南禺神态自若地收了手,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笑眯眯道:“我管你看没看见。”
巫即:“......”
罢了,习惯了,就当刚才那些个心里话白瞎了。
南禺的语气很平常,怼起人来也是毫不客气,只是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压,眸光也敛干净了,教人辨不出来。
这种变化极为细微,巫即自是没注意到的。
反倒是动物感观灵敏一些,直接绕过老头儿蹭她裤腿,缩成一团黄白色的小毛球,让人很难把持得住。
巫即很羡慕地盯着南禺脖子上的毛领。
南禺笑了笑,幽幽道:“我养的,自然亲我。”
山林间尚且要遵循丛林法则,更遑论是达成约定的灵山与冥府,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枷锁将军虽然凶名在外,此刻亦是不得不低头了。
“还请灵山放行!”
回声悠悠地荡回来,久久未曾平复。
枷锁俯首抱拳,缩着脖子相互望了一眼,似都有忐忑不安,哽着一口气:“望神君通融!”
解忧听闻神君二字,没有犹豫,噗通一声便跪下了。
新鲜出炉的生魂,五感尚存,须得坐上忘川的乌篷船,随着摆渡人的指引,将贪嗔痴念尽数抛却在河里,由厉鬼花精蚕食后,才算得上真的死了。
所以,她是痛的,但已经麻木了。
长毛小兔很闹腾,险些栽下来,南禺用手轻轻托着,掌心是湿漉漉的触感。
有些痒,她轻咳了一声,忍着笑没动,但索性小玩意儿的注意力只停了一会儿,便没再舔了。
“姓甚名谁?”
“刘解忧。”
“所求何事?”
“问故人魂归何处。”
此言一出,周遭霎时安静了,枷锁将军苦笑了一下,便知晓这件事已由不得他俩做主,只得偷摸摸地往察查司传信,寄希望于陆之道能及时赶到。
“哼,区区小鬼。”巫即阖着眼,斜躺在屋旁的杏树上打呼噜。
南禺身形未动,定定看了解忧半晌,那眼神仿佛将她前世今生都了解透彻了。
尽管跪着,解忧的风骨依旧,脊背挺直,清冷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