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已经睡熟。睡着了,就什么都忘记了吧。
孩子 20 来分钟以前,还是又哭又闹的,吵着要见妈妈。现在就睡着了。再醒过来呢?还会又哭又闹吗?
她是可以再醒过来,她母亲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会知道的,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了。这是瞒不了的。但是对于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她知道死是什么吗?
她不会知道的。
还有浦梅,这个没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天生就不害怕任何事情。就没有什么能难住她,能打倒她的。这几十年都是如此。愈挫愈勇,从不服输。所以也从来没有真正地输过。
这次,还会是吗?
10 来分钟前,田文明自己,和老伴浦梅分别接受了警察的问话,他已经从警察的嘴里知道,自己的儿媳妇齐慧欣,死在对面的巷子里。
对面那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是警察正在办案,取证,搬运尸体。
田文明的这辆车上,也有两个警察。一个倚在门边,另一个站在门外。两个警察的脸上也都有对面车灯闪烁的灯光。
倚在门边的警察眼睛一直在看向对面的巷子里,只是不时地看看田文明。这是个年轻的警察,也就是 20 出头的样子,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的孩子。
一个独行的女性,一条黑黑的巷子。田文明感到自己有一种被手捏住了心脏,被人出手点中死穴的感觉。是窒息感,是被点了死穴后的濒死感。
死不可怕,死了就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死的过程很可怕,旁观死亡,而束手无策,是身心的双重煎熬。
“警察同志。”
“呃!怎么了?老人家。”
田文明终于还是忍不住。他是倚在门边的那个警察,另一个警察一直在车子外面,一边阻止有可能的群众围观,一边在疏通车辆。
“你贵姓?”
“我姓阮,我叫阮益达。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儿媳妇是怎么死的?”
这是一个让警察为难的问题。
虽然是受害者的家属,但警察也不能随意透露案件信息。田文明知道这些,当年他也和警察打过很多交道。
他就是忍不住。
“老人家,你耐心等等,那边估计很快就问完了。问完就送你们回家。”
果然,警察回避了这个问题。
“是被刀捅死的吗?”
这句话从田文明的嘴巴里说出来,倒像是自言自语。
“老人家,你别难过。”
这警官左右看了看,像是在警觉地寻找可能隐藏着的人,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不是被人捅死的,是被割喉。我就是接警后第一个赶到现场,接触到尸体的警察。”
割喉。
那只捏住田文明心脏,点了田文明死穴的手,猛地放开,又很快收回,重来了一回。
“老人家,凶手只是杀了人,没有别的犯罪行为。”
最后这些话,田文明已经听不清楚。
第十章 意外
2018 年 6 月 25 日,星期一。农历五月十二。晴。
那个梦境又出现在梦里。
一段弯曲的火车隧道,像个不标准的字母 C。隧道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火车。只有不知去向的铁轨,比铁轨高出一大截的站台。
隧道的左边,是一个出口,右边,是另一个出口。也可能左边也是入口,右边也是入口。火车可以进来,也可以出去。在两个既是出口,也是入口的地方,是和黑暗完全不同的亮光。
隧道靠近不管是出口还是入口的部分,和外面没什么差别。越往里走,亮光已经延伸不到,变得越黑。
刘余川站在弯道弧形的最顶点,是整条隧道最黑暗的部分。
站在这个位置,能看到两边的光亮,能借着光亮看到外面的世界。自己却在黑暗里,不会被外面的人看到。
有火车行驶的声音传来,分辨不出是老式的绿皮火车,还是高铁。那个人又出现在亮光里,就在隧道的出口,或者是入口的位置。
“他”站在那里,站在外面白晃晃的亮光里。
在刘余川的位置,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亮光里的一个黑乎乎的,一动不动的身影。
“你是谁?”
黑暗中的 刘余川问“他”。但是声音传不出去,只能在隧道里生出回音。说的声音越大,回音也就越大。
“我是刘余川。你是谁!”
16:16
“刘队长,我找你。”
结束询问的刘余川刚打开办公室大门,就听到身后的声音。是卢一品。他似乎一直在等着刘余川。
“进。”
进,没有请。
“你说过不擅长和人沟通,我也直奔主题。我已经得到消息,短时间内连续发生两起命案,引起了市委市政府的重视,责令公安局抓紧破案。由市局牵头成立‘命案专案组’,市局刑侦负责。昨天的 6.24 命案,和 6.8 命案,要由专人总揽负责。暂时还不是并案。负责人很快就会宣布,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