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西眉头微蹙:“走,去看看。”
一路急行至草屋近前,两人这才瞧清那窗子上的身影似有些步履蹒跚。
“……是位老人。”宋离步子一顿。
若是长者,夜半少眠是常有之事,现下叨扰会否太失礼了些?
正当两人迟疑不定时,只听“吱呀”一声响,木门被人从里拉开。
两人齐齐抬起头,目光又是一怔。
“大娘?”宋离脱口而出,“是你?”
独倚在门边之人,不是雪酥坊中那妇人,又是谁?
“你独居此处?”宋离下意识回身看向隐在夜幕里的宋宅,不解 道,“你和宋家……”
那妇人这才看清门外的不速之客,眸中霎时露出警惕。
“若大娘没记错,”她眯眼望向两人身后,冷声道,“桃溪上游水流湍急,无路可走。敢问两位,方才是从何处来?到此处所为何事?”
宋离心思急转。
雪酥坊在城东,宋宅在城南。妇人已上了年纪,腿脚也不灵便,为何不住在雪酥坊,却要每日来回城南?只为了孤身住在杳无人迹的“鬼宅”附近?
她上前一步,倾身执晚辈礼,恭敬道:“小女冒昧,敢问大娘可是宋家旧人?”
大娘握着门把的五指蓦然收紧,凝向两人的同时,眼底飞掠过一抹冷寒:“姑娘何出此言?”
宋离忽而直起身,端看少顷,轻声道:“莫非是,宋秋婆婆?”
“什么?”木门发出剧烈震荡,妇人抵住门框摇摇欲坠,“你、你方才说什么?”
宋离轻舒出一口气,一边行礼,一边道:“婆婆,宋家女依楚亦是小女故人。”
不畏凄苦为宋门守宅之人,与宋家之渊源必定不浅。宋门弟子三千,有如是渊源之女子屈指可数。
加之她年岁不小,守着宋宅之余还费心守着娘亲最喜欢的点心铺子……除却娘亲的奶娘宋秋婆婆之外,哪里还有第二个人选?
“你是,”宋秋上前一步。
春风拂过两鬓斑白,话没说出口,双眸已盈盈:“姑娘她……”
宋离敛下眸光,黯然不语。
“姑娘你……”
“大娘,”萧西忽然出声,搀住她的同时,小声提醒道,“此处风大,不如先入屋再说?”
“对对,先进屋。”她一把抓起宋离的手,拽着往屋里走,“昨日初见姑娘便觉面善,婆婆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叉了。”
回到暖意融融的房中,宋秋忙不迭地招呼两人坐。不等宋离开口,她已折身寻出藏了许久的茶。
等到房中茶香四溢,她又一刻不停端出瓜果点心,笑意盈盈盯着宋离看:“姑娘的眉眼和我家大姑娘真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婆婆,”续过一轮茶,萧西轻声开口,“宋宅闹鬼之事……”
“这位是?”
宋离转头看向萧西,又伸手挡住他上半张脸,朝宋秋道:“婆婆且再看看?”
宋秋眯起眼。
熠熠烛光轻掠,她的眸光重重一颤:“是,是雪姑娘家……”
宋离的唇边漾出浅笑,而后端起热气袅袅的茶盏,颔首不语。
宋秋的视线在他两人脸上来回数次,忽而有些不能自已。
她取出绢布轻拭眼角,连叹了好几次“好”,而后执起两人的手,上下交叠在一处,一边摩挲,一边唏嘘道:“她姊妹两人自小亲厚,从来都是形影不离。雪姑娘远嫁之时,我家姑娘闷在房中哭了半个月。如今你二人竟有缘相识,真真再好不过。”
宋离的右手被上下暖意所灼,指尖不自觉一颤。
清楚娘亲旧事之人,举目世间,寥寥无几。
今日原本波折不断,不想朝阳初升前,她能先闻故人画像,又闻故人旧事,种种波折忽而化作不可言说的酸楚,被手心与手背的暖融一一抚平。
她端起茶盏,任氤氲热气挡住她微微泛红的双目。
萧西的另一只手落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烛火颤动时,宋秋蓦然回过神。
她一边收起绢布,一边朝萧西颔首:“萧公子猜得不错,宋宅鬼夜哭,的确是婆婆每日进出密道所为。至于为何如此,想必你二人也已清楚。”
宋离两人各自收回手,朝她轻轻颔首。
不知想起何事,宋秋落在虚空里的眸光忽而悠远且哀戚。
“宋家出事时,婆婆才知何为大难临头各自飞。平日里看着有礼有节的下人全都露出了蝇营狗苟的真面目。为得一线生机,他们恣意杜撰莫须有之事,不仅随意辱骂主家,还将府中物事抢夺一空……婆婆不忍宋宅被毁,实在是别无他法,才会借助密道装神弄鬼……”
“婆婆,那宋氏后人,”宋离握住她的手,沉声道,“莫非也是府中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