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开口之人轻“啧”了一声,神色有些厌弃:“怎的这副鬼样子?昨日隔着帘帐,当她仍是那个一曲歌舞动南州的花魁。”
应声之人面露唏嘘:“翠柳莺莺春意浓,可叹,可叹……”
“一曲歌舞动南州,那可不是她柳莺莺一人能成的。你们忘了,彼时是莺莺的歌舞配燕燕的曲子,方成万人空巷之景。”第三人不请自来。
“经你这么一说,似乎已很久没见燕燕姑娘,可知她现在何处?”
“不知。似乎听谁提过一次,说是从良了?”
“嘘……”第三人忽然顷身,作讳莫如深状,“我可是听说,那燕燕姑娘动了凡心,还怀了孩子,结果转头就被那男人给抛弃了。她一个想不开……”
那头忽得没了声音。小五抬眼看去,却见那人伸长了舌头,翻着白眼,作出一副吊死鬼模样。
小五心头一沉。
空穴来风,非是无因。这不曾露面的燕燕姑娘会否也与今日之事有关?
过道不远处,通向后头的门恰巧被人从里拉开。
小五眼疾手快,趁那缝隙合上之前,箭步飞掠了进去。
前日之因种下今日之果,直觉告诉他,莺莺燕燕或有牵扯。
梨香院这样的地方从不缺少流言,厨工和仆役便是散播流言的最快途径。
只不多时,小五便在后厨外头发现了符合他心意的偷闲之人。
“燕燕?”那闲人身材走样,双目浮肿,双眼因他手上的白银灼灼发热,“是有个叫燕燕的姑娘,大概一年前给自己赎身了。”
“赎身?可知是哪家老爷给她赎的身?”
“老爷?”那闲人一声冷哼,颇为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哪来什么老爷?你刚不是问莺莺和燕燕什么关系?不瞒你说,她二人实际是嫡嫡亲的姐妹。两人一道入梨香院,一道成为花魁,一道名扬南州,结果那燕燕姑娘看上了哪家少爷,说什么都要给自己赎身。莺莺姑娘花光了自己所有积蓄,替她妹妹赎了身,结果呢?听说孩子都六个月了,那男人面都没出现。”
小五还在愣怔,那闲人啧啧摇头:“最惨的还是莺莺,钱没了,妹妹走了,自己身子也坏了……你看现在,哪还有客人多看她一眼?”
小五心头一颤,双眼蓦然睁大:“你是说,那燕燕姑娘和她孩子一尸两命?”
男人斜他一眼,没有搭腔。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小五上前半步,眉心紧蹙。
男人垂眼盯着他手里的银锭,只等银子入手,他才又露出一口黄牙,堆起满脸褶子道:“没多久,也就两三个月之前。有个娃大清早来给莺莺递口信,正好被我听见了。那会燕燕已经不行了,估计姊妹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第七章
春月凌空,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梨香院雅间,莺莺端坐萧西下首,柳眉微微蹙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交叠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攥紧了丝巾。
若是那几个熟识的县衙中人,她必能从容应对,可这位公子气度丰华,询的却是宋离之事。明明已起疑,却不深问,过了一个时辰又来唤她……莺莺蓦然抬眼轻掠,那萧公子的神色淡漠如常,她却莫名生出无所遁形之感。
“莺莺姑娘,节哀。”
莺莺指尖一顿,只当自己听岔了,大着胆子抬眼望向萧西。
“公子这是何意?”
萧西眼帘微垂,指尖摩挲茶盏边缘,面露沉思状:“燕燕姑娘之事,非你之过。”
莺莺双瞳骤缩,十指微微一曲,那丝帕便再一次落到了地上。
萧西微微抬眼,视线经她面庞一扫而过。原本只是稍作试探,莺莺的反应已让答案呼之欲出。
“令妹爱慕之人,可是姓沈、名环?”
听见沈环二字,站在他身后的小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日在醉墨楼,他比萧西听得清楚,那更夫老范在县衙声泪俱下,称在前一夜亥时见到了一身形肖似宋离的女子。
若那人不是宋离……小五悄悄打量莺莺周身,莫非老范并非胡诌,确实有其他女子出入画舫?
若那人是莺莺,她因燕燕之死怨恨沈环,趁他来梨香院买欢之时,骗他饮下毒酒,岂非顺理成章?
小五微微睁大双眼,正想开口提醒萧西,忽觉脑中灵光滞涩,眸中跟着浮出一丝疑惑。
若真是如此,那位让爷一反常态的宋姑娘又在此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为何要替莺莺说谎?为何甘愿顶着谋害沈环的罪名,也不供出莺莺?
这厢的小五还在电光石火,那厢的莺莺已经攥起手边的茶盏,急急喝了一大口茶,呛得眼里一片润泽。
“公、公子何意?”
萧西依旧不徐不缓,等她平复少许,才复淡淡道:“燕燕姑娘的孩子,也是沈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