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芷蕾声音有若冷泉之清冽,无情:“有些,我想未必是真。就象文恺之大人,而今既为之正名,说明仅是当年牵连。但这篇檄文中涉及夫人十三项罪名,我不知道,是否也如文大人一般?朝堂剧变,夫人独为幸存,未曾卷入奇祸,也是芷蕾不明白之处。”
她语气咄咄逼人,沈慧薇一步退一步,身子已是忍不住颤抖。
“帮主到!”
堂外,叫声陡然响起,划破这一片难堪的寂静。室内两人一时色改。
转眼间进入之人络绎不绝,正副帮主,叆叇九位堂主,竟然云集而至。除逢年节祭礼等重大典礼以外,再没这般齐全过。
第二二章 前情往事但长嗟 藏恨
纱屏轻移,位次排定。冰衍院清静花堂,霎时翻作肃穆涧月堂。
沈慧薇默默跪倒。
施芷蕾多少有些尴尬,没想到居然惊动了叆叇最隆重的阵仗,严阵以待,不知是何用意。
她望望厅外,妍雪、旭蓝,还有雁志,那三个事前躲起来的少年,就象平空失踪了似的,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没有理由听不见响动,此刻境遇不问可知。目光游移,从厅外转到沈慧薇,一个人跪在堂下,其他人都是居高临下,越显得她衣怯单薄,伶仃孤苦,明明对她有着无数疑问,可那自心底发出的怜惜之意不可遏止滋生出来。
“师傅……”施芷蕾唤了声,许绫颜轻轻摇手示意,她欲言而止。
有一会静止。
然后,冷若冰霜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慧薇,你可知罪?”
施芷蕾吃了一惊,断然没想到谢红菁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但沈慧薇并无意外:“是,弟子该死。”
谢红菁嘴角向上微微一翘,似讽若讥:“慧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每次做下事来的时候,从来不考虑,事后认罪总是认得快的。”
讥讽阵阵芒刺在背,沈慧薇一阵茫然。一边是气势煌煌,一边是忍气吞声。数年以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大伙儿兴高采烈与她做寿,而今,连那种身临悬崖将就过的日子亦一去不再。同门姊妹的翻面无情,冷言冷语,比之她忍种种种苛难侮辱苟活于世,更加难以承当。
陈倩珠道:“你是受到限制的,禁足,禁言,禁身。别人未必清楚,你自己不会不知道罢?”作为紫微堂堂主,这当儿若判其罪责,理应由她开口。
沈慧薇无言可回,只道:“是。”
陈倩珠更是连眼角都不望她一下:“孩子们设计偷入冰衍是不对,但你岂不知君子不立于危墙,就算拦不住那等小小诡计,难道自己避开也不行?分明是知错故犯,把清云禁令抛诸脑后。不加惩戒,难戒后来。禁言不能自束,当掌嘴,执法弟子,——”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扶住沈慧薇肩膀,迫她抬头。芷蕾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陈夫人,是我私入冰衍,请不要责怪她!”
陈倩珠性子向来孤傲,施芷蕾因其身世之故,上下对她无不尊重,惮让三分,唯有陈倩珠从不肯假以辞色,此时仍然不为所动,断然吩咐:
“执刑!”
不让施芷蕾再有分解的机会,执法弟子开始用刑。
一块宽约五寸的朱红板子,非木非胶,撞击在脸上,只三五下,血就出来了。
施芷蕾紧闭了双目,以手掩耳,但那清脆无情的响声,一记记有规律地响起,似毒蛇蜿蜒进心脏,一口口恶意啮咬。忍无可忍,挣脱许绫颜再三拉紧她的手,拦在受刑女子面前:“不要打!不可以!”
陈倩珠怫然不悦:“国有国法,帮有帮规,芷蕾,你不应干涉。”
施芷蕾摇头,坚决地道:“我答应过小妍,决不伤害慧姨。今日夫人雷霆大动,是因我之故而连累了她。请帮主和陈夫人,格外宽容。”
以她从小所受到的刻意高高在上的培养,说出“格外宽容”这四个字,简直是破天荒的委屈。
陈倩珠执法如山,换了别人这样挡着,她一定命令连拦阻施刑的人一起打下去,但眼前这人终究与众不同,非但不可以一起打进去,连叫人用力拉开她都不好。
“芷蕾啊,”谢红菁慢慢地说起,打破僵持,“你以后要临大事,决大计,心情不应易受波动。”
施芷蕾毫不退缩,明净如水的眼眸与对方直视:“芷蕾只是做自己认为值得一做之事。我百般央求小妍,欲与慧夫人一会,但决非为了伤害慧夫人而来。夫人欲执帮规,可问罪于我,不顾禁令明知故犯!”
“嗯——”谢红菁忽然发现,这素日安静的少女,她那倔犟与执拗,比之那个一向令自己头大如斗的顽劣孩子华妍雪,丝毫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