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晓(302)

无人作妆,那就自己学,无人梳发,那便自己挽......婚前的那些日子,每日最高兴的事,就是下班回到家,两人一同研究着怎么给对方一个更有仪式更值得回忆的婚礼,只要想起,便一辈子不悔。

只是几十年一过,屋子已然换过几趟,虽说她们都是收整妥当,万不会随意丢下哪样,但眼下要找起来,的确是有些难度的。

陆怀先是仔细回忆了一番,放那两套装备的大樟木箱,又溯回到每一次搬家后,将箱子放到了什么地方。最终凭着记忆去到收藏室,找到那些陪伴她们时间最久、几番辗转都不曾断舍离的老物件,从老物件中翻出了那些压箱底的“装备”。

年纪大了,家里不会像年轻时候那样常收拾,这些旧物牵一发动全身,虽不至于有太脏,但多少还是有些灰尘蓬蓬,也不知道“尘封”这么久,还能不能穿,别是已经被虫蛀了.....

怀着这样的担忧,将其他的东西简单堆叠放回后,陆怀颇费了些力,将箱子先抱到了客厅里——免得将灰尘带到房间,让李玉娴不舒服。

两套礼服,一套红绿,一套红蓝,红绿是李玉娴的,红蓝是自己的,褙子、大袖、抹胸、霞帔......好端端地叠放着,因为是樟木箱,倒是没有什么虫蛀,就是打开一股浓郁的樟木香。

首饰珠冠则内置于一只小樟木箱中,打开里面又分类用布袋子装好,严谨整齐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当年李玉娴的手笔......

陆怀弹着薄灰,一件件铺开在沙发上,首饰亦分门别类,置于茶几之上,每一件,似乎都能对应想起从前预备它们的故事与缘由,以及当初定制采买来的价格。在并不算富裕的年代,在工资还以几十几百来数算的年代,这些一生几乎只用一次的东西,她们都没有想着去租借,而是用心预备,或购入或手作,不怕费时费力,无惧等待。

当然,这里面也有偶尔提出异议的人,那就是陆怀,同为高知家庭,她自小的生活境遇却不比李玉娴,多少还会有心疼钱的时候,但最后都被李玉娴说服了。

她说:虽是婚服,但也不一定只穿一次呀,以后可以时不时拿出来穿,有些首饰也可以时不时拿出来用,老东西,越放越有味道,不存在过时的。

是,一生不一定只穿一次。

但此后她们的确没有再穿过了。

直到现在,竟又叫她想起。

也不知道是歪打正着,还是她......

陆怀不愿深想,只是把眼下这些分批次搬进了卧房里,而后将床上的人扶将起来:“我都找出来啦,现在给你穿?”

“嗯。”李玉娴应声就要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陆怀连忙阻止她:“等会儿,我刚把地暖和空调温度开高,还没热上来呢,别急着脱,一会儿又该冷到了。”

李玉娴出奇得乖,又或者是因为连日的病痛,早已消磨了她太多的精神,蔫蔫的,陆怀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陆怀就坐在一旁梳妆椅上,等待着房里的温度上来,静静地与李玉娴隔床相望,直望到眼睛酸了,酸到忍不住去擦拭眼前模糊的湿涩。

“差不多了,来,慢慢的。”陆怀起身过去,来到李玉娴身边,掀开被子,引着她坐在床沿。

李玉娴身上穿着的是冬日的长袖睡衣睡裤,极其纤弱的身子,几乎挂不住衣服,衣服一脱开,瘦骨嶙峋,看着很是怖人。但于陆怀来说,每次为她洗护身子,也算是习以为常了。

陆怀熟练地将她身上的衣物除去,又扯过绒毯来为她遮盖一些露在外头的皮肤:“太久没有穿,只记得大概怎么穿,估计穿得不服帖,将就将就吧。”她讪讪道。

其实不管会不会穿,总不能服帖了。

这按照年轻时的身量做的衣服,如今肉没了,背坨了,肩缩了,哪里能再穿得服帖呢。

“来,稍稍抬手。”

穿上抹胸,空荡荡的。

对襟短衫,轻飘飘的。

起身,长裙一围,直盖过了脚面,系带松松缠绕,也不敢勒到她的身子。

长褙子,大袖衫,不算繁复的布,一旦层层叠叠地挂上身子,就算不得轻了,至少于这样一个连站着都费力的老年人来说,更是如此。

“累不累?”陆怀问她。

李玉娴摇头,手里已经攥住了一旁的霞帔,要陆怀继续帮她戴上。

“不急,头发不弄啦?”

“要弄的。”

“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好,以前我们结婚的时候弄了大半天.......你把我弄得好看,我把你弄得马马虎虎的,哈哈哈。”

曾经李玉娴很是引以为傲的,就是一头如墨的长发,柔顺到头扎发簪都不能长时间圈住,每次去理发店打薄头发,理发师都要夸上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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