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山头燎起一片火烧云,鞋子踩出水洼,泥土溅湿裤脚。
风是刺耳的,少年往上攀爬的路突然远得没有尽头。
棺起唢呐响,尸埋泉下土。只是阿奶得了失心疯——老家门前的黄皮落了一地,老头子,你怎么不来捡?
第二天叶尚声去爷爷坟前坐了一天,他摘了好多黄皮,还带了两瓶烧酒。一杯又一杯地灌,辛辣的酒水呛得人连连咳嗽,连着眼泪也呛了出来。
啪——
重重的一巴掌,叶尚声的脸瞬间红了。
“对不起爷爷,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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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词出自电影《霸王别姬》
第9章
叶尚声醒来时头还晕晕的,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门外。
“爷爷!”
“欸......欸在呢乖孙!”
叶怀义在厨房煲粥,陡然被喊一声给他吓一跳。
“咋......咋滴啦?”
叶尚声跑到叶怀义跟前,将人抱住。
老实说,叶尚声长那么大,很少这样抱人。叶怀义明显察觉到自己的衬衫沾湿了。
这孩子,又做噩梦了。
“爷爷,我们不要种地了好不好,我去找工作,我去做兼职赚钱!我们不要种地了好不好。”
叶尚声真的怕了。
叶怀义任由他说,粗糙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在叶尚声的后背:“傻孩子,不种地吃什么?好好读书,爷爷奶奶还不用你出去赚钱。”
叶尚声知道,爷爷奶奶种了一辈子地,不是寥寥几语就可以劝说得动的,但还是倔强地坚持:“你今年已经七十了爷爷,我也长大了,我可以出去工作,我会的东西也很多。我会拍短片,我可以做摄影,我可以做翻译,做剪辑,我可以去当服务员,去扫地,去洗碗,去送快递,我什么都会。”
叶怀义怀疑孩子没睡醒,说起话来神神叨叨的,大半他都听不懂。什么摄影剪辑,听得一头雾水。忙哄道:“好好好,明年再种最后一年,好不好?”
叶尚声心说不好,一点都不好,你就是那年出事的。可没理由让地闲置一年隔年再重新种东西啊。
“爷爷,”长久地沉默,“不要一个人搬谷子,下雨淋湿了就淋湿了,等我回来和你一起搬好行不?”叶尚声的语气不像商量,更多是一种哀求。
其实每次都是叶尚声搬得多,爷爷平日抬三四包就被叶尚声制止休息去了。偏偏那天就是个意外。
“好好好,好,乖孙。”叶怀义顺着他的话,“粥还得再熬一会,再去睡睡?现在才六点多七点还不到呢?平时学习那么辛苦,大周末不得偷个懒。”
叶尚声缓过情绪后筋疲力竭,昨晚又一夜不得安生,就去补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到八点多,恰好听到阿奶卖菜回来和爷爷聊天。
叶怀义:“带他去六妹那里看看吧。”
廖兰英一脸忧愁:“行,待会吃过早餐我就带他去。”
叶尚声伸伸懒腰走过去:“不用阿奶,我真没事。”
他从窗台拿着牙刷和杯子洗漱,几个桶刚好又没水,他只得自己打,一下一下摁着水泵。
阳光微凉,时间过得好快啊,眨眼就是九月末。秋高气爽的日子来了。
“去看看,求个安心。”
叶尚声也不拗,“好吧。”
光线刺得叶尚声微微眯起眼,他听到一阵嗡嗡声,原是只小蜜蜂到水泵口讨水喝。叶尚声不禁放小力道。
天气很好,爷爷在喂鸡喂鸭,奶奶坐在石阶上摘菜。
叶尚声望着门外二人的身影:如果岁月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洗漱好爷爷端着粥出来,用铁锅柴火熬制的粥味道特别香。瓦瓷罐子装着粥水,叶尚声一碗下肚,胃瞬间舒服了。
小电车驰骋的风行走在发丝间,叶尚声把下巴搁在廖兰英的肩膀上:“阿奶。”
廖兰英应他,他又不说什么事,只阿奶阿奶地喊。廖兰英也不烦。
良久叶尚声看着电线杆上的飞鸟惊起,道:“阿奶,我昨晚做梦了。梦到我以后赚了大钱,还给你买了间大房子。”
廖兰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们声声出息了,身体可还健康?”
叶尚声把头埋得更深:“健康,高大威猛一顿三碗饭。”
到了福田街,廖兰英找到摊子的位置。
这里是西南校区门外的那条街,路摊子卖饭的婆婆就是爷爷奶奶说的六妹,叶尚声喊他六婆婆,平日里更多喊的是婆婆。
“四嫂怎么来了?”六婆婆用手语道。
“六妹啊,帮孩子瞧瞧手掌。”
村里曾经开过手语培训班,廖兰英也会点。断断续续把来龙去脉表达清楚,叶尚声在一旁看,倒看出玄乎劲来。
六婆婆的眼神总是微敛,像悲天悯人的菩萨,不,是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