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被扔到边境从了军,超负荷的训练叫他累得像条狗,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更是让他无暇回首,时日一久,那些怨啊恨啊也都慢慢淡了,他开始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
有的吃,有的穿,还有一群好兄弟。
他很满足。
可他的好父亲好兄弟又开始搞事,强行收归了他手里的兵权,将他锦衣玉食地“养”在了京中。还将替他鸣不平的兄弟一一斩首。
于是他又回到了孑然一身的时候。
那时他想,就这样吧。没什么好争的,也没什么好抢的,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吧。
他曾主动拯救过自己,可被血脉亲人一脚踹回了地狱,所以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直到后来他碰到一个姑娘,她善良勇敢、聪明豁达,像一束光,令他满身的阴霾和脏污无处可藏。
更像高悬明月,神圣高洁,不忍亵渎。
可他是谁啊,他是一个兵痞,是一个跌到泥潭里爬都爬不出来的烂人,他阴暗卑鄙,自私自利。
他想摘下明月,据为己有。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那个女子,却对视上一双清泪朦胧的眼。
那一刻他想,月亮好像是他的了。
一人含泪,一人隐忍,两双眸子沉默地、长久地对望着。
山风自耳边拂过,鸟雀在林中长鸣。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对望着,直到那个姑娘伸出手,哽咽着唤他。
“拓拔晗。”
男子起身走到她面前,屈膝半蹲,眸底含泪,嘴角带笑。
“我很好。”
清浅简短的三个字,却让鱼听雪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他又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温声道:“我真的很好,不要哭。”
这话却让她嚎啕大哭,满山丘都是她一人止不住的哭声,惊起林中倦鸟。
女子紧紧抓住他的手,滚烫泪珠接连不断地砸在他手心,却只是一声声地唤他的名字。
仿佛她每唤一声,那个儿时的、少年时的男子就能少受一些苦。
就在这一刻,就在山野间,拓拔晗突然忘记了以前的苦痛,忘记了他所遭受的不公,忘记了曾经被抛弃的那个自己。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面前这个痛哭不止,却只为他落泪的姑娘。
那一刻他想,老天待自己还是不薄的。
他轻柔地拥住她的肩膀,笑意明显:“我没骗你,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因为有你,所以幸福。
可鱼听雪不知道他内心所想,她只是觉得这个男子很可怜,却强撑着不表露出脆弱的一面,于是也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你以后的人生一定顺遂无虞,万喜万般宜。”
拓拔晗低笑:“我们一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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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的日子仿佛过得格外快,转眼便是半个月过去了。
鱼听雪先前还想着自己好歹能帮忙治治伤什么的,但这两方一直都没展开激烈大战,是以人员伤亡也并不多,她日日无所事事。
而拓拔晗又得处理北崇关大小事宜,每天也没什么时间陪她,她只好逮着予乐可劲造,每天就盯着她背书、练字。
刚开始予乐还挺开心,时间一长她也受不了了,看到她就开始躲。
她从可亲可敬的老师变成了洪水猛兽!别提多郁闷了。
这日清晨她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想去拓拔晗的营帐看看他今天在不在,却被守卫拦在了大帐门口。
“抱歉姑娘,殿下在处理公事,不得打扰。”
“快完了吗?我在这等他吧。”她说着往后站了站,守卫见她也没强闯,便任由她待着。
她站得地方与营帐隔得不远,里面谈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她耳中。
里面似乎有很多人,讲话声音十分嘈杂。什么粮草、西楚、主动等等,她只能听到个别字眼,却听不到具体内容。
直到拓拔晗喝止出声:“别吵了!”
营帐内有一瞬的鸦雀无声,旋即又开始吵,吵嚷半天没什么结果又响起桌椅噼里啪啦倒地的声音,像是有人动手。
“都给老子住嘴!”
带着滔天怒气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随后他好像更生气了。
“一天天就他娘的会吵架,大敌当前不知道上下一心,反倒在这起内讧,真是好样的!”
“除了做莽夫你们还能干点什么?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都滚出去!”
随后哗啦啦涌出来一群人,边走还边互相推搡着,似乎一言不合就能干起来。
鱼听雪忙往旁边站了站,她可不想被波及到。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荆乌,原本就沉的脸色在看到她后更黑了。
“军中重地,公主还是少来得好。”
拓拔晗发火的声音犹言在耳,她抿了抿唇刚想说自己现在就走,里面却传出他压着怒气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