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姐。”门口的守卫迎了上来,他们早早就看到了她,却见她站在台阶下犹豫不决,以为是不想入内,便一直未动。
“世子呢?”她边往里走边询问,守卫也未曾出手阻拦。
“殿下在内院灵堂。”
她点了点头,挥退随侍身侧的守卫,轻车熟路地向内院走去。
许是在忙着徐峥的后事,院中并未有多少下人,偌大的王府竟显得有些空旷孤寂。直到进了内院,院中才有了零零散散几个丫鬟和家丁,见了她都恭敬行礼。
她停在了回廊拐角处不敢再走,灵堂就在前面,可她尚未想好该如何安慰徐山洲。呆呆地伫立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走了出去。
燃了一屋子蜡烛的灵堂并不显得亮堂,四周也无人把守,只有徐山洲孤身跪在棺木前,冷清死寂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也未回头,依旧保持着盯着棺木的呆滞模样。
鱼听雪没说话,上前拿了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弯腰三拜后恭敬插到香炉中,然后提裙跪了下去。
她儿时被山匪绑架,是他提着刀救的她,所以她该跪。他为万民驻守燕北境,受得住西楚任何人的跪拜,所以她更应该跪。
烛火明明灭灭,晃得人眼晕,她也盯着漆黑棺木出神。
原本她都想好了安慰他的话,可当她跪在这里时,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在父亲离世的噩耗面前,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她不能感同身受,更无法化解他的悲伤。
“他死的前一晚还在说,等回了京,他要去找陛下退了你的亲事,你这么娇气的姑娘,若是嫁到漠北那等贫苦之地,就是葬送了一辈子。”
鱼听雪的身子抖了一下。
“他还说母亲生前很喜欢你,叮嘱他无论如何都得让你做徐家的儿媳。要是办不到,母亲肯定会跟他生气。”
一滴泪掉在了蒲团上,他的声音却是笑着的。
“他还说呀,他已经老了,再过两年就去向陛下讨要个世袭罔替,让我做燕北王,他含饴弄孙。等再老一点就去见母亲,告诉她她交代的事他办到了,我过得很好。
“他说自己这辈子杀了太多的人,肯定会死得很惨烈,让我不要太难过。叮嘱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能让漠北的铁骑踏上西楚的土地一寸。”
鱼听雪咬着唇无声地哭,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看到他的泪珠溅到了地面,晕染了一大片。
“听雪,”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伏倒在地失声痛哭,“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实现这些了。”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他愤怒地低吼一声,双拳紧握砸在地面,关节瞬间渗出了血迹。
“山洲,你别这样,”她哽咽着去拉他,“王爷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以跪伏的姿势趴在棺木前,似忏悔,又像是窝在父亲怀中。
鱼听雪泪流得更凶,俯身抱住他不断颤抖的身躯,抚摸着他的脑袋,凝噎安抚:“王爷不会怪你的,山洲,别这样。”
徐山洲的身体颤抖地越发厉害,哭声也从克制压抑的啜泣逐渐变成嚎啕大哭,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童。
她不敢想,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自己面前,从泉州扶棺而回的这一路,他的内心都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他的痛哭难歇,鱼听雪便不再劝慰他,只陪着他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连屋内的灯烛都换了两茬,他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抬头看到鱼听雪红肿的双眼,愣了一下,嗓音沙哑道:“抱歉。”
她摇了摇头,想扯出一抹笑来,眼角却流出了泪。
徐山洲眼睛又浮现泪花,苦笑着替她擦干了眼角。
他往后挪了挪靠在棺木上,面如死灰,唇色惨白,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是不是没吃饭?”她盯着他的脸,眉头皱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
“我带了余阿婆的馄饨,让人给你煮点?”像是生怕他拒绝,她急忙开口,“专门去给你买的。”
徐山洲闻言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嘶哑着嗓音喊:“翠浓。”
门外进来一个通身绿裳的丫鬟,在他交代完后麻利地拿起东西去了厨房。
精神甫一放松下来,便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疲惫,鱼听雪挪了挪靠在棺木的另一侧。
灵堂外的风声呼啸着,穿堂风拂面而过,身上泛起阵阵阴冷,双双无话。
“你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吗?”她转头看了眼他,见他面颊仍有泪痕,又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
徐山洲没有立刻回答,直到她再去看他,他才轻声道:“我要查出害死父亲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