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框架崩散,投资锐减,业务中断,稳定不变的只有房租和贷款。
还不到年底,高木就将公司关了门,躲在家里,筹划着东山再起。
这期间,陈鲁也承受着巨大压力,但她没有说——这对于一向嘴快的她很难得。她只是默默收敛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不再计较吃穿,不再讲究妆扮。
高木在家一待就是俩月,他的事业一直没有重启的迹象。
他越来越消极,无论对什么事都消极。创业初期,即便比辞职前更忙碌,他也能做到内外兼顾,一点儿也没撂下分内的家务。可这俩月,他得了闲,却开始犯懒,家务活越干越少,精细程度也不如从前。
陈鲁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怕对高木形成刺激。
都是暂时的,她想,很快就会好起来。
然而现实却像是故意和她的愿望作对,没过多久,她便在一次外出中遭遇了意外。由于下雪结冰,她在下过街天桥时滑倒,从高高的台阶上跌落,头上磕了一个大口子,右臂和右腿都严重骨折。
单纯从经济的角度看,这次意外并未给她和高木造成损失。因公外出,又有保险,再加上亲戚朋友的礼品和红包,不仅医药费一分未掏,还多得了不少。
从身体健康的角度看,尽管伤势严重,但好在医学发达,陈鲁的自身体质也不差,因此虽然要忍受很长一段时间的疼痛和不便,倒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经此一事,高木的情绪变得愈加烦躁。最开始,他对陈鲁当然是心疼的,恨不能替她承受那些疼痛。可是时间一长,陪床的辛苦和单调,以及对事业的担忧和焦虑,便纷纷将他笼罩。
我也知道你疼,但你就非得出声吗——有时候,他正沉浸在对事业的构想中,或是正在和潜在的客户通话,陈鲁不合时宜的呻吟会惹他懊恼。
白天一趟洗手间也不上,晚上却要上两三趟,这是想折腾死我呀——每当不得不从睡梦中挣扎起身,他的心里都满满的负能量。
某天晚上,他帮陈鲁解完手后,辗转半天都无法继续入眠,头脑又昏又沉,仿佛在一刻不停地旋转,一个念头就在这种不受控制的混乱中忽然闪现:
要是她那天摔得再严重一些的话,或许我现在就轻松了吧……
只一瞬间,他便在脑海中用力抹去了那冰冷的画面。
只一瞬间,他的这个怨念就被咒怨死神感应到,并记录在案。
陈鲁也有相似的咒怨。
受伤以来,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备受熬煎,唯有高木的体贴能给她宽慰和温暖,因此她也能够理解并原谅高木偶尔表现出的、一点点的不耐烦。
但当有天高木去找大学同学商讨二次创业事宜,不但归家甚晚,还醉态毕现,这就难免会让在孤寂和痛痒不便中苦撑了一天的陈鲁心生埋怨,一时口无遮拦:
“你咋不喝死在外面呢?”
咒怨死神立刻从百忙之中腾出手来,给高木也记上了一笔。
原本高木知道回家晚了,心中已有歉疚,可是让陈鲁这么一刺激,他也来了气。于是两人自结婚以来首次将矛头对准彼此,唇枪舌剑,吵架升级。
“我倒也想喝死,省得回家听你叫唤,一听就烦。”
“你以为我想叫唤,你以为我不烦?我不想早点儿好?我愿意跟你似的、往床上一躺就不动弹?”
“我知道你早就看我在家不顺眼。你要是嫌我没本事,不如趁早一拍两散,回头你找个大款。”
话刚出口,高木却立刻想起了陈鲁的面条和炒饭。
“不用大款,随便找一人儿,都比你能干。”
陈鲁嘴上不让人,泪水却已在眼眶里打转。
“那赶紧的吧,还等啥?”
“你以为我想等?这也就是我不方便动弹。”
“这事儿闹的,离婚比结婚还麻烦。”
“你他妈混蛋!”
“你骂谁?”
“你说骂谁?当初谁说不能把日子往差了过,现在听我叫唤却嫌烦?”
“彼此彼此,你不也嫌我懒?”
“我烦不了你几天。”
“我的懒也有时限。”
“看你表现。”
“离了还咋看?”
“离也得等你先挣够钱,我还想多分点财产!”
“还是你有心眼儿。”
两人就这样谁也不服软、谁也没道歉,却吵着吵着就和好了。他们的生活似乎也因这次争吵,让日积月累的负面情绪得到了充分释放,不但默契度进一步提升,还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甜蜜时光。
从这个角度看,争吵倒也不失为一剂疏通情绪、调理生活的良药。
可任何药物都有副作用,有些还具有成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