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已经驶入小区,但因消防通道上尽是违停车辆,急切间开不到发生火灾的那栋楼。
铭久一边盯着十八楼,一边盘算着距死亡执行结束还有多长时间。
火舌已经舔到窗口,那对男女停止呼救,开始争吵、推搡,甚至大打出手。
楼下的围观者不明就里,距窗口相对较近的铭久却听得真切、看得分明。当他发现,那两人之所以争执,竟是为了将最后的生还希望推给对方时,他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受怨者信息,找错了死亡执行对象。
因为,向这对男女施加咒怨长达七年,并最终让他们陷入今天这般绝境的那两位施怨者,正是他们彼此。
第9章 同林鸟
与高木的初次见面,陈鲁的想法是:还不算太差。
看到陈鲁的第一眼,高木的想法是:就这样吧,就她了。
牵线搭桥的人走后,两人简单聊了聊,迅速统一了阶段性人生目标。
回家后,陈妈评价高木:看着挺稳当,工作也不错,但是个子太矮,长得还显老,目测三五年之内发际线必定退到后脑勺。她劝女儿别着急,再找找。
陈鲁说,我从来都不着急,着急的是你。我已经找累了。
高妈也不希望儿子将就:那女孩模样不算俊,看着不待亲,而且她妈一看就是个小市民,你要跟她结婚,将来肯定闹心。
高木说,你和我爸也是小市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于是没过多久,两人便在一个飘着雾霾的日子去民政局登了记,又在一个阴雨天办了婚礼。
新婚当晚,喜气由浓转淡。两人躺在床上,一个望着吊顶,一个看着吊灯。
陈鲁说:我一直觉得婚礼很麻烦,但没想到这么麻烦。
高木说:结完婚更麻烦。
陈鲁问:那你为啥还结?
高木说:不结也挺麻烦。
陈鲁说:还真是。
高木说:其实问题不在于为啥结婚,而在于为啥是咱俩结婚。
陈鲁问:这个问题不应该在结婚前就搞明白吗?
高木说: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陈鲁说:因为咱俩价值观相同,目标一致,都怕麻烦。
高木问:反正和爱情无关。
陈鲁说:我受过情伤,对爱情不抱希望。
高木说:我也一样。
陈鲁问:你也有过情伤?
高木说:我现在也有情商。
陈鲁笑:所以你的答案应该也和爱情无关。
高木说:但既然咱俩搭了伙,这日子就算不往好了奔,至少也不能往差了过。
陈鲁说:不错。
然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完成了结合。虽说当初他们是和各自的原生家庭赌气,将就着走到一起,但没准儿假以时日,彼此之间也能磨合出亲情和爱意。
结婚那年,陈鲁三十四,高木三十三。
婚后头两年,两人的生活比较平淡,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忙各事、各上各班。虽然独处时间有限,却无碍彼此之间提升默契、增进好感。高木心细,便负责刷碗擦地洗衣,也不劳陈鲁操心检车缴费之类的鸡毛蒜皮;陈鲁爱吃,便负责三餐,一周煮七次面条,一个月做三十回炒饭,高木不但不挑,腰围还粗了两圈。
转折出现在婚后第三年。
早在与陈鲁结婚前,高木就已经对他那份体制内的工作产生了厌烦。他与陈鲁讨论过辞职创业的想法,陈鲁不仅理解,还给他提供了不少宝贵意见。那一年高木感到时机已经成熟,便毅然丢掉了铁饭碗。陈妈知道后,自然要和女儿抱怨一番,说本以为他是个稳当人儿,没想到竟看走了眼,这么大事儿不跟老人商量,简直无法无天。陈鲁说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同意就行,不用你们拍板。陈妈一听更来气,说不用我管,好,等他创业不成,挣不着钱还赔钱,看你咋办。陈鲁笑,说那怕啥,毕竟我收入稳定,且数额可观。陈妈气得直跳脚,说他要是赔得大,你那点儿收入哪够填?陈鲁翻翻白眼,说显然我没有遗传你的悲观。
陈鲁并非只是嘴硬,她打心眼儿里觉得高木的创业一定能成。
一开始,高木的创业的确很顺利,与人合伙成立的公司在短时间内就取得了不错的业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部环境出现变化,公司的收入和利润增速逐步放缓,有两个月还呈现小幅下降。
高木认为这样的浮动很正常,他主张稳扎稳打,只要各项经营指标还处在合理区间,就继续以不变应万变。可他的合伙人们却不这么想,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调整,以适应无法预测的外部环境。
于是就有了分歧,有了叛离。
那一年正好是高木的本命年,他第一次觉得,本命年犯小人,这话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