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是在村子外围的几处重点区域,有人堆放了大量装满沙土的编织袋,形成了简易的堤坝。
村民们不是不懂得拦水引流的道理,只是他们一向只顾自家,从没想过在村子外围堆沙袋会取得比在自家门前堆沙袋更好的效果。
正当他们对这一切颇感意外的时候,一间平日里毫不起眼的矮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上面有一个人影,正忙着用木条和旧砖瓦,将一张张塑料布压在房顶。
村民们很快认出,那矮房里住着一位上了年纪的五保户,而那个在屋顶填缝补窟窿的人,正是冬柏。
遮完五保户的房顶,冬柏又扛着梯子、夹着材料,匆匆赶往下一家。
漫天的大雨里,忙碌着的就只有他自己。
村民们又开始议论起来:“原来他捡破烂是为这时候准备的。”
“村外那些沙袋看来也是他堆的。”
“那还用说?”
“看不出来啊,他还真是个干事儿的人。”
倒是也有人挑刺儿:“他给我家邻居修房顶,怎么不去我家看看漏不漏雨?”
立刻就有人反驳:“你家房顶上铺着好几层油毡纸,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家漏你家也不带漏的。”
雨势稍停,冬柏却不得歇,春天里他在各家房前屋后转悠时排查记录的风险点,还有一半没处理完。
伴随着他的奔走,村民们再将他迎进门时,没了假客气,而是用干毛巾和热水表达实实在在的心意。
伴随着他的忙碌,一些村民开始自发加入他的应急抢修队伍,不光有村干部。
伴随着他的坚持,当云开雨霁、万物焕然一新之时,西岭村也渐渐迸发出生机与活力。
若说冬柏是推动西岭村改天换地、脱贫致富的先行者,似乎并不为过。
或许没有当年的冬柏,便不会有今日之西岭。
不过,包括西岭村的人在内,从来没有人承认这一点,甚至从来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冬柏在西岭村的任期实在短暂,他都没能待到任期满的那一天。
假如现在有人向西岭村人提起冬柏的名字,年轻的村民一定没有印象,稍微上点儿岁数的、记性还不那么差的,或许会勉强想起——
“噢,就是那个掉水库里淹死的挂职干部吧?”
第42章 西岭往事(下)
那年夏天,冬柏在西岭村的工作虽然打开局面,却并未在当地政界掀起半点儿波澜。一方面是因为时间尚短,组织建设和经济发展的实际成果还不明显;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冬柏不喜张扬,尽管写得一手好材料,拍照也很擅长,他却不愿做那些虚头巴脑的表面文章。
如此一来,那些费尽心机将他下放到西岭村的人,便开始渐渐将他淡忘。
这些人之所以排挤冬柏,是因为冬柏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
假如冬柏可以一直不被这些人想起,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
不过,从没有人将那起悲剧同这些人联系在一起,包括冬柏自己。
直到多年之后,他的记忆被重新拾起。
那一年的初秋,省城一位记者来到西岭村。他非为采访而来,而是为吃而来。他最初的目的地也非西岭村,而是西岭水库。这位记者来K市走亲戚,听说西岭水库的鱼小有名气,正值鱼肉肥美的季节,他便随亲戚来水库钓鱼尝鲜,西岭村因此成了他的意外发现。
当年的西岭村虽然远未展现出今天的休闲旅游胜地形象,却也多少透出一点古朴清新的格调。
这当然要归功于冬柏。尽管他没能力帮西岭村争取资金改造房屋、升级道路,但他发动村民修缮场棚、粉刷院墙,把村里的主要道路平整得稳稳当当,特别是大大改进了村内的杂物堆放和垃圾清运方式,使得本就依山傍水的西岭村一改往昔的灰头污脸,并将一位颇有眼光的省城记者吸引到跟前。
记者进村的时候,衣衫破旧的冬柏正在排水沟里撅着屁股掏落叶,两人便分别以彼此眼中的游客和清洁工身份完成了一次浅谈。
“这地方应该发展旅游,休闲旅游,”记者说,“把餐饮、垂钓、绿色采摘融合着搞,效果肯定好。”
被点破思路的冬柏心下欢喜,乘兴留记者在村里吃顿农家饭,吃货记者欣然同意。于是刚钓起的水库鱼很快滑入田园土灶,配上农家酱菜和豆饭发糕,差点儿把记者的肚皮撑爆。
一个月后,由冬柏策划、西岭村集体兴办的“西岭农家食堂”正式搭起炉灶。该食堂并未大兴土木,只利用了村子里的一趟闲置房屋;也未聘专业大厨,灶前忙活着的皆是本村的勤汉和巧妇;更无需专门备料,但有客来,房前院后尽是现成的好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