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于是议论起来,说每个来挂职的都把口号喊得山响,到最后都他娘的一个熊样儿。
接下来的两个月,冬柏倒是经常在村里露面。谁也不找,谁也不用陪,就他自己,有时在村民家房前屋后转悠,有时扫扫街道、捡捡垃圾、掏掏水沟。
有村民背地里嗤笑:“就知道做表面文章。”
还有村民当面嘲讽:“领导,用不用我帮你拍张照?”
冬柏对这些冷嘲热讽毫不计较,依然故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村民无意中发现,冬柏借着扫街道捡垃圾掏水沟的机会,搜集了大量废弃的塑料棚布、破碎砖瓦,以及纸壳、木条、麻绳、铁钉等杂物。
“他搜集这东西干啥?”村民们私下嘀咕道。
“这哪是来给咱扶贫的?分明是来捡破烂儿的。”
“瞅这样儿,家里可能比咱还困难。”
“拉倒吧,越是这样抠小钱儿的,家里趁得越多!”
没人想去打听冬柏搜集这些东西的真正用意,但是说过笑过之后,村民们对冬柏的这种行为开始生出抵触情绪。
“就算是废品,那也是咱村儿的废品,他不能想拿就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村民们纷纷行动起来,争着抢着扫街道、捡垃圾、掏水沟,但凡发现一丁点儿不属于大自然的东西,都要立刻捡拾回家,生怕被外来者冬柏据为己有。
这之后,冬柏再没在村里捡到半点儿可利用的东西。每当村民们见他两手空空,便不免在背地里挖苦一番,说自己胆大包天,竟把挂职领导的副业给断了。
到了这一年的端午节,村民们对冬柏的反感达到了顶峰。
端午节作为农历“三大节”之一,在农村是要大过特过的,即便穷如西岭村,也免不了要折腾出点儿节日气氛。西岭村过节不在乎玩,只在乎吃,对村民们来说,没有比“吃”更紧要也更实惠的事。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的挂职干部,是要在“吃”上花些心思的。哪怕一年到头什么都没为村里做,这件事也必须办妥。不用山珍海味,也不用大鱼大肉,有点儿实惠东西就行。村民们很在乎这种小恩小惠,越穷越在乎。
因此,那一年的端午节前,当冬柏承诺会让大家过个好节的时候,西岭村的村民们特别期待。
可到了端午节那天,村民们才发现,冬柏只为大家准备了艾虎、香包和五彩绳——吃的倒也有,是他亲手包的红枣糯米粽,只够给老人和小孩儿分的。
村民们便又议论起来,说往年的挂职干部,虽然屁事不顶,但好歹还有点儿关系,能找企业给村里送点儿米面粮油肉蛋奶啥的当慰问品,今年这个干部啥也张罗不来,就是个摆设。
这之后,冬柏再张罗开会,就连村干部也凑不齐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辆小型卡车开进了西岭村。当村民们发现,这车竟是奔着冬柏来的,他们不禁对这位一向低调的挂职干部重生了期待。
然而他们很快便再次失望。因为卡车上卸下的除了冬柏的个人物品,就只有两捆用过的塑料布和编织袋。
从卡车驾驶室里下来的一位小女孩倒是让村民们眼前一亮。车里一共四个人,一男一女,两个小女孩。男的是司机,其中一位女孩显然是他女儿,因为两人长得都很黑,说话都很干脆。那女人看起来和司机不是一家的,模样很清秀,穿着朴素的衣物,领着另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的皮肤像雪一样白。
村民忍不住上前打听,这才知道女人是冬柏的妻子,那个胳膊腿儿像葱白一样的小女孩则是冬柏的女儿,叫冬融。
村民们又私下议论:“看不出来,他竟能生出这么俊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的种?”
转眼到了雨季。
西岭村位于低洼地带,每年雨季,雨水都会给村民的生产生活造成不小麻烦。
这一年的雨水格外丰沛,短短几天,水库的水位就逼近了警戒线。
在密切关注水库水位的同时,有些村民发现了一件怪事:如果是以前,连着下这么大的雨,自家房屋肯定是要漫进水的,搞不好连鸡食盆和化肥桶都要漂起来。可今年只是水过地皮湿,别说房屋,就连院子里都丝毫没有将要被淹的迹象。
直到这时,村民们才终于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淤积多年的排水沟和管渠已经开始重新发挥作用。
他们很快意识到,正是春天里那场由冬柏引发的“抢破烂”行动,有效疏浚了水沟和管渠,这才将大量雨水及时排了出去。
接着他们又发现,山上的雨水顺坡而下,大部分都绕过村子流走,只有很少一部分流进了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