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主簿当然知道李知府的底细,这些天正愁得日夜难寐。
“大人的意思是……那万家?”冯主簿倒吸了一口气,愁道,“虽不曾得罪,可也没有门路啊。”
“路是走出来的,总要试试。先拐上小路,才好上大路。”
“大人,请大人带一带,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你不怕那边清算?”
“不让他们知道就成了。大人身边那位来找过,我们先拉拢他,稳住了上边,再寻机会另谋出路。”
“你放心。一会我去讨官印,你跟不跟?”
冯主簿迟疑,周青云手掌一翻,变出个金币
私挖的矿,私铸的钱,他的把柄
,用手指捻、弹、接、抛,玩了几个花样。
冯主簿立刻想明白了。
“跟!那佟善不按章办事,可恶!不能再拖下去,照规矩,大人上任,还有些礼节
新官上任,先在城外斋戒,被人迎进城,还有祭祀等活动,下马拜印再入公座,以保障官员的合法性。他这里全没有,所以一开始才被人当野路子。
要走,我叫人去订轿子。这衙门里边,都是些破烂,与大人的身份不相称。”
“一切从简,这几日,周家人正在风头上,不好得罪。”
“是是是,那这事,几时去办?”
“等等。少不了周松。那匣子里边是什么?拿来我看看,闲坐犯困。”
“人力不足,久致荒芜,累年租税不入。上边按着太祖爷的旨意,从霙州、陵州、塱州等地迁人过来。”
“四口之家留一?”
“是。”
“留下的那人如何过活?”
“难,因此多半跟着过来了,这……章程上没细写,只要不少,多的倒无妨。”
“几年一次?”
“三年一批。”
“为何人口还是不足?”
“逃的逃,死的死,穷地方留不住人。”
周青云看他一眼,这似笑非笑的脸,叫冯主簿看得心慌。
“冯典史与你不合多久了?”
“大人,风言风语不可信……”
周青云嗤笑,冯主簿忙说:“他母亲要强,嘴上不饶人,族中人没有不得罪的。我父母生来木讷,常吃亏,两家不睦已久。”
“呵,反了吧?”
“大人,这……”
“你红光满面,膀大腰圆。他瘦骨嶙峋,眉眼带愁,若生在蛮横人家,只会让别人忧苦。”
冯主簿讪笑,不敢再糊弄,尴尬地答:“子不言母过,我劝了,私底下赔礼道歉,到底生了嫌隙。”
“他比你有远见,早早地跟周家搭上了线。姜家爷们一辈还凑合,下边良莠不齐,恐怕宫里那位一倒,没个几年就要废了。你仔细想想,下一段路,究竟该上哪条船?”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言之过早,能不能盘活,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我忙我的宏图大志,做不了你的贵人。”
“小的跟着您伺候,沾沾光就成,只要保下了命,将来一定孝敬。”
周青云在鼻尖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们冯家,就是在本地,也不过一句小门小户,出了这破地方,那什么也不是。我没指望你替我冲锋陷阵,只要别在背后刺我就成。”
冯康大喜,能跟着他混,又不用做马前卒,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再找找烂铁巷的簿子,殷若究竟是什么个来历,你那位堂兄又是怎么打算的?少糊弄我,我知道你虽没掺和这些事,但一定日夜盯着他,就怕他哪天辉煌腾达,要来抄你的家。”
再次被猜中心事,冯康不敢再说那些场面话,退到门口张望,蹿回来耳语:“大人猜的没错,他们是有些私底下的勾当。小的往上边递了消息,只是……一直不见有人来管,房家还警告我不要多生事。我打发人留神着,总是宵禁之后有动静,往东边去了,只不好继续跟,但有一回,偷听到了两个字。”
“什么字?”
“身业
邪淫属于佛教三业里的身业之一
。”
周青云沉默,冯康着急,刚要说仔细点,周青云摆手说:“不必多说。除了无尽寺,还有吗?”
“别的,我还未打探到,他们谨慎小心,也不是回回都动手脚。”
“我知道了。明日我要去周家找你两个侄儿,你去不去?”
“这……”
“殷家是哪一页?”
“我来翻。”
这脾气果然好,他不愿意办,人家就不勉强,那方才说的话,都算得上数。跟个这样的人,很稳妥:用得上的时候用,用不上,随时丢开也无妨,不怕有后患。
第16章
殷家这一页上,只简简单单几句,添上殷若这一年:得养女,年六岁。
减掉虚的部分,也不小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再养一两年就能做活。她生得好,儿时底子不会差,若只为钱,卖给牙子,绝对比交给殷家强。因此送养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在哪顺道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