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的鼻腔里只有一股腐臭,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死在了民宿里。
“阿弥陀佛。”她向看不见的神祈求庇佑。
她来到那间尾房,门是开着的。地上有乱糟糟的脚印,似乎有人来过,房间里的插座全被拆了,空洞的缺口像张开的嘴。
她探出身子向楼下看,附近没有车辆,但是有草地被踩踏出的新鲜小径,不是她踩的。
毕竟是民宿,江风夷知道这里不会留下李志远的个人物品,她碰运气翻了一圈,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只好往楼下走。
一楼采光很好,满墙血红的“欠债还钱”,空气里弥漫老鼠尿的骚臭,她撅起嘴做“去”声,老鼠奔逃,满地王老吉的罐子当当响。前台只剩空柜子,后方有一扇镶嵌的红门,歪斜的金色牌子写着:前厅办公室。
她熟练地掏出银行卡开锁。里面摆满文件柜,窗边有办公桌。淘了半天,她在铁柜里发现了一台电脑,机箱上粘有“前台专用”的手写标签。或许里面还存着房客的资料。她本想照着网上的教程拆硬盘,连看几个视频,觉得太冒险,最后决定把整个机箱带回去找人拆。
离开民宿前,她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向大堂左侧的尽头看去,那里有一段光,光最明亮的那一处好像有影子闪过,影子比光还白。她站定看了一会儿,没敢走过去检查。
穿过湿地,厚草丛,她一路飞走来到明亮的马路上,终于长舒一口气。
天黑后,江风夷在电子科技广场的一家小铺里拿到了住客信息。
“你这个卖不了钱了吧,都多少年前的数据了。”老板把拷贝好的 U 盘还给江风夷,笑眯眯的。
“机箱你要吗?”江风夷站起来。
“你不要?”
“不要了。”她收好 U 盘,埋头走进夜色中。
李志远的名字在 2010 年结束,和赵平原的名字一起消失。而方如芋并不在这张表上。也就是说,许予华去世后,李志远和赵平原还会频繁地结伴来芦塘,直到赵平原去世;但是方如芋再也没来。
传言中的女人呢?
江风夷一行行检查李志远的入住记录,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名字女性化的同行者:徐安梅。
是 09 年春天的事,之所以会出现同住人的名字,很可能是因为 09 年扫黄风暴的压力。
江风夷给卢嘉耀打电话,确认了她的猜想。
卢嘉耀说:“我想起来了,应该就是那年,反正登记过一次之后,他们就不带女人来了,我估计是怕被查到。”
“把徐安梅的电话发给我。”江风夷突然说。
卢嘉耀顿了一下:“我是正经人,哪来她的电话啊?”
“那算了,我自己查。”江风夷挂断电话。她其实也不确定卢嘉耀有没有徐安梅的电话。
夜半十二点,江风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要找到徐安梅。
她认为人世间只有一条从生向死的道路,一侧阴,一侧阳,每个经过的人都要在其间穿梭徘徊着前进,最洞悉人性的总是那个长年走在阴暗中的人。
第17章 徐安梅
李志远知道孙见智会再来找他。他们在医院附近的奶茶店见面,坐下才知道,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要了一杯绿茶。店员是新学徒,玻璃杯里的茶叶泡发之后多得像要集体出逃。
空调很暖,李志远比孙见智先到,杯子里的茶已然变成死水,不再冒热气。他对着手机屏幕上的新消息发呆:
“李主任,钱和名声,哪个更重要?”
“我要向公众揭穿你的真面目,这一次的消息会比之前更劲爆吧。”
“别叫我冷静,我现在比以往都冷静……”
看到孙见智来了,他关闭对话框,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没有开场白,孙见智一边脱下皮夹克,一边说:“许予华被害前一个月到你家找过你,你们吵起来了。据我所知,你和许予华的争执不止这一次。”
那个目睹李志远和许予华争执的孩子已经长成大人,他说:“李叔叔变得很恐怖,像疯了一样。”儒雅敦厚如典籍的李叔叔,翻到狗急跳墙那一页,也一样歇斯底里。
此时李志远显得很平静:“她来找我,是想逼我跟如芋离婚。”
“可你之前告诉我,你和许予华没有继续下去,你说许予华和赵平原的矛盾是小满出生以前的事。”孙见智靠向椅背,四肢都摊开,“是之前撒谎了,还是现在在撒谎?”
李志远没说话,镇定地看着她。他眼角有淡淡的皱纹,于他容貌不减分,像皇冠上增加气度的宝石。孙见智甚至怀疑他想用美色迷惑她。
“方如芋现在知道你和许予华的关系吗?”
“不知道。”李志远说完一句,又说,“我不希望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