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夷把最后的希望投向小卖部的电话:“我口渴,想去买一点饮料。”
“还买,牙都烂了!爸爸买了牛杂,我们回去做宝贝最爱吃的牛杂萝卜煲,好不好?”
谈判无效。
楼梯一层层走上去,像定时炸弹的倒数计数。江风夷想通知姐姐,每一步都用力跺脚,还大声说话。爸爸嗔她:“小朋友,长得这么可爱,怎么走路这么粗鲁?我们第二江宝贝要做淑女,走个路动静这么大,以后谁敢娶你?”
江风夷眼眶湿润,感觉自己要昏过去。
第一道门打开,她和姐姐的房间门开着,爸爸看了一眼,走过去开主卧门,探进身子看:“人呢?”
姐姐不在家?不会摔死了吧!江风夷探身向楼下看。底下只有一只悠闲啄草的鸭子。她才反应过来,姐姐已经逃之夭夭,自己又被她捉弄了。
晚上江风夷开始发烧,牛杂吃了不少,呕得一点不剩。
江望第并不觉得发烧这件事有多严重,认为反正都会好起来,等八点的钟一敲,她就一溜烟跑下楼去和同龄人玩耍了。即便被骗过无数次,江风夷也没生气,直到姐姐头也不回地走掉——她明明承诺过今晚会邀请江风夷加入他们的圈子。
江风夷躺在沙发上呻吟。家里的灯光黄灿灿的,牛杂煲的余味不再香,像直接牵进来一头臭烘烘的活牛。
洗完碗,妈妈去抽屉拿钱,要带江风夷去医院。“这个锁怎么撬开了?!”她的声音传出来。
“东西被偷了吗?”正在看新闻的爸爸也走进卧室。
两人在抽屉旁把钱数了一遍。爸爸出来了:“是你姐姐拿的吗?”
“是我拿的。”
“你偷了多少钱?”
“十块。”这是江风夷敢想象的最大的数目。
见爸爸两片嘴唇紧紧粘在一起,她知道猜错了。
“我再问你一遍,是姐姐偷的吗?”
对姐姐的失望,头颅里那个痛点,爸妈倾斜的注意力,像一套牙医撬开嘴的组合工具,江风夷松口了。
似乎姐姐偷钱这件事比发烧更重要,医院也不去了,妈妈下楼把江望第捉回来,罚她跪地认错。她不跪,也不还钱,一口咬定钱已经花光了。爸爸捞起拖鞋就打,朝她脸上拍,打得她满口鲜血。
她被打服了,跪在地上瞪江风夷:“你这个叛徒!”
江风夷气得泪珠子一颗颗断了线,爬起来推搡她:“江望第!我恨你!我才不想做你妹妹,不想做第二江!你给我去死!”
两人扭打起来,江风夷躺倒在地,一边被口水呛,一边抽噎道:“我比你丑,比你矮,还要比你笨……我,永远,都是第二江……我讨厌出生在你们家……”
江风夷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爸妈都惊讶地看着她。
爸爸说:“都说胡话了,赶紧去医院吧,再烧就变傻子了。”
医院的点滴流淌半个夜晚,再加一个早晨,第二天下午江风夷就退烧回家了。她想说昨夜那些话不是胡话,但她没说,因为没人会认真听。
几天后,姐姐带她去音像店买 CD,周杰伦爆火的《叶惠美》。
小地方本来存货量就很少,她们汗津津赶到时,一个男生正好买走最后一盒。
“老板,求求你了好心人,帮我们再看一下。”江风夷用此前姐姐教她的办法央求老板。但姐姐拽着她飞快离开音像店。
“不买了吗?”江风夷问。
“嘘。”姐姐拍拍口袋,“这一百块钱害我们吃了这么多苦,你不是想要冒险岛吗?留着买它好了。”“看到那个男的了吗,他把 CD 放在校裤里面,我们去偷出来。”
原来那一百元钱她一毛都没花。
“偷?我不敢……也不会。”江风夷杵在原地不敢动。
“这有什么难的。我告诉你,偷东西第一重要的是心态,技术是第二重要——”她拽过江风夷的耳朵,俯身说悄悄话。
记得那个男生穿白校服,混进夏天的人群时,像一把撒进水中的洗衣粉,江风夷紧张地盯着他看,每一个颗粒都不敢遗漏。
“跑!”姐姐说。
江风夷浮夸地大喊“不要抓我”,从男生身边跑过。果然,那个男生和旁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很快江望第就从他身后撞了上来。两人一起踉跄几步,江望第回头:“对不起!”
她说着就去追江风夷:“你给我站住!”
姐妹俩轻车熟路拐进小巷子里,额头顶着额头,喘息吹着喘息,她们陶醉地欣赏 CD。
江风夷在生命开头的前十年里绝不敢行差踏错,即使是不小心摔烂一只碗,因为不论出于何种理由做“错”事都会被爸妈狠狠揍一顿。原来越界的感觉如此美味,她情不自禁,躬下身用力吸一口新包装迷人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