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丁闻易。”
“你少来。”赵平原本想说自己看人体不会有错,话到嘴边又改口了,“你就信我吧,这个人不是丁闻易。”
他单手撑着墙,左脚踩右脚脱鞋,见许予华呆呆的,问道:“怎么了?你同事的女儿不会被人骗了吧?”
许予华回过神来:“好像是。”
赵平原走进屋,去厨房洗手,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那这个人应该认识丁闻易吧,不然怎么会说自己是丁闻易。”
厨房的灶台还有余热,赵平原掀开锅盖看今天的晚餐,是他喜欢吃的黄焖鸡。一个陌生女孩的不幸遭遇并没有让他产生任何触动,反正被骗又不会死,死也不会怎样,死人他见得多了。他关掉灶火,兴致勃勃地拿碗盛菜。
许予华游魂似的飘进来,在他背后说:“你帮我去问一下丁闻易,可以吗?或者把他的联系方式要来。”
赵平原没回头:“我脑子有病呀,我跟他又不熟,千方百计地去找他的联系方式,万一他其实知道呢?!两个人合起伙来诈骗,我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许予华语调提高起来:“你就帮一下我不行吗?”
赵平原没出声,抓着铲子用力往锅里掀,一团闷热的蒸汽堵上心口。如果是从前,痛痛快快地吵一架就好,现在有把柄被她拿捏着,在自己的房子里也像寄人篱下。
许予华知道他在想什么,拿上碗筷就出去了。
又过了几天,赵平原下班回家,没等许予华开口问,他就主动说:“你知道那个假丁闻易是谁吗?”
许予华严肃地沉默着,只想他尽快说出答案。
赵平原面露谄媚,想要讨好她:“我跟你说,我不是没上心,我是真的不想这种烂事传得满医院都是,还没想好怎么问,结果今天看见那个骗子了,你猜他是谁的人?他从任院长的汽车里出来的!”
许予华无法理解赵平原的亢奋:“是任院长的亲戚吗?”
赵平原揭晓谜底:“是他儿子——私生子,名字叫陆平,大陆、平地的陆平。竟然不姓任,你说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他不忘暗暗提点许予华。
赵平原本来想追上去和任院长打个招呼,走了几步,觉得太冒失,一转头看到医院两个后勤老职工正在窃窃私语,于是加入他们的阵营,把那年轻人的身份弄清楚了:这个小伙子是任院长在外头和情人生的,一头是计划生育,一头是干部作风,任院长迫于压力,早年一直没向外公开过这个孩子的身份。
“我就一直觉得任院长挺风流的……”赵平原照旧去厨房找吃的。
“那丁闻易和陆平的事情你问清楚了吗?”
又一阵对白痴问题的嗤笑声响过,赵平原端着菜出来:“我明知陆平是院长的儿子,还去揭他的短,我脑子有毛病?”
外人都说赵平原是侠客心肠,他自己也乐意以此自居。许予华心想“仗义”真是有条件而且灵活多变的,一分都不能损伤他的个人利益。
赵平原嚼着饭,饶有兴味问:“那女孩是你哪个同事的女儿啊?我认识吗?”
她埋头吃饭,一声不吭。
又生气了,总是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气。赵平原盯着她恶狠狠看了一会儿,心里憋闷,端起碟子往自己碗里扒了片菜叶,起身去阳台吃饭。外面蚊子凶,不一会儿他就忍耐不住冲回来了,向她发脾气:“你不就是怨我不帮你吗?我不指望你理解事业对一个男人有多重要,但你起码要有常识,我们那里是成年人的社会,和你们那个教育真善美的象牙塔不共享一套规则。”
而他这段话每一句都让许予华心惊肉跳。
她用平静的目光审视赵平原,回想和她朝夕相处的这颗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蛀的,病到了什么程度。
“懂了。”许予华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那你那些事符合你们的规则吗?会影响你的事业吗?你不也做了吗?”
赵平原的脸色沉下去:“许予华,你不就是想离婚吗?我答应你。”
第二年秋天,荔枝快要过季的时候,赵平原忽然想起那一天亡妻带着悲哀的笑意,那时候饭桌上放了一串红绿相间的荔枝,饭后他吃了不少,许予华一颗也没动,径直起身去洗碗了。
赵平原躺在沙发上说:“好像是从那天开始的。”
徐安梅裸着上身,跪坐在茶几旁剥荔枝。她问:“什么事情是从那天开始的?”
赵平原说:“予华彻底停止爱我,对我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时候。”
他在回忆那天,眼睛眯着,光滑的腹部在呼吸间缓慢起伏,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似的。徐安梅在一旁看他,口中的荔枝甜得烧嘴:“赵平原,你怎么这么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