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简单地说。照片里这个抱着我的女人,是不是你二十年以前遇害的前妻,朱琪芬。”
“……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你脑子坏了。”
谭怀胜转过身,朝宅门走。谭嘉烁追上去,抓住父亲的手腕,强迫他转过来。谭怀胜的表情,从困惑和不耐烦,迅速转变成几近狞恶。
“爸,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认你妈了,你总认得我吧?啊?”
“我要你给我证明。还有没有留下来的老文件,比如你和我妈当年的结婚证,我要看。”
“一样的,可能有,我给你找找。”
“别骗我!”
谭怀胜突然火起,上半身扭转,几乎抡出一个半圆形,甩开女儿的手。谭嘉烁身子一歪,手机掉落进道路旁边的引水渠。她赶紧蹲下去,把它取出来。虽然里面水很浅,但还是有链条状的水珠子从机身洒落。她发现屏幕似乎开始闪动,赶紧先关机。
谭怀胜没有马上离开。他比刚才更平静了一些,但此刻的他反而更让谭嘉烁心神不宁。他眉毛和鼻梁之间的皮肤皱缩,像有针线穿过布料然后拉紧了。他似乎要坚忍着,避免说出太伤人的话,使劲收敛刚才因发怒而突出的嘴唇,脸盘下半部变得像断崖一样平整,鼻腔中的热气顺直而下。
“刚才的问题,都是谁让你问的?”
“没有人指挥我。都是我自己。”
“你是不是计划很久了?”
谭嘉烁没回答。她不希望暴露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动。
“不说是吧?呵。一直以来,我以为你只是觉得我不像你一样,对你妈有这么强的怀念。所以我一直让着你撒泼,想给只要给你安排一个好的生活,你迟早会懂事。原来你心思比我想象得还要混账得多。你睁眼睛看看,你现在站着的这片草地,看看你刚才和你弟切蛋糕的这套别墅。我花了二十年才终于拿到这些,同时还要又当爸又当妈把你养大。这些话还要我对你说多少次?你对我吃过的苦是一点都不关心,反而脑子里只想着……你……”
谭怀胜停顿了。谭嘉烁看出来,父亲在寻找词汇。他不是担心找不到用来骂女儿的合适词语,而是为了避免激情冲动之下,吐出一些他不想交代的蛛丝马迹。
“我只是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她是不是朱琪芬。是的话,我要看证据。就为了回避这个问题,你需要说这么多?”
“哎——嘉烁啊。”
他脸上那种似要沸腾的情绪,突然融化了。
“没办法,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听爸一句劝,好好过日子,别再胡思乱想。否则,再往后,你肯定会为今天的事情后悔,你会想,唉,有我爸在多好,可以给我解决多少问题。别人巴不得想拥有的人生,你别一任性,撒手就扔掉了。别让爸为你感到可惜。我才不信我有那么傻的宝贝女儿。别人都说什么父爱如山,我对你呢,我这是父爱如地毯啊。”
谭嘉烁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并不困惑,她非常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之前父亲为了寻找词汇而停顿,正是这片刻的中止,让他成功转换了自己的情绪。他一度因为遭到意外质疑而产生莫大的愤怒,濒临爆发。当时,谭嘉烁预测的是,*我们会断绝关系*。父亲在他眼前完成了一次熟练而机智的蜕皮,在发作之前,他变回了那个身价千万的谭总。
就在此时,他们都听见了车子停在门口的声音。院门打开。胡一曼走进来,看见父女之间氛围不太对,僵住了。
“一曼来了。”谭怀胜说。“嘉烁,今天没事了吧?你想先回去还是再玩一会儿?”
谭嘉烁无言。
“一曼,有两个小朋友要麻烦你送回家。还有嘉烁,她也要回去了。不管顺路不顺路,你先把小朋友送到家吧,别让人家父母担心。”
胡一曼应了一声,走到谭嘉烁身边,说:“走吗?”
“行了,”谭怀胜拍了拍女儿的胳膊,“就这样。对了,手机不能用的话和我说一声,帮你换一个。你想独立生活就独立呗,但区区一个手机,老爸还是能赞助得起的。”
说完,他进屋子里,把两个需要带的小朋友领出来。他们往前走到胡一曼身边,回过头,谭怀胜看着他们,稍微弯下腰,充满活力地挥手再见。
谭嘉烁转过身,赶在小朋友之前推开院落大门,走出去。
谭怀胜回到客厅时,伊璇正在陪父母小声聊天。
“嘉烁走了?”伊璇说。
“回家了。”
“我和你说点事。”
伊璇站起来,挽着丈夫的手,走进空无一人的厨房。
“你们刚才是不是吵架了?”